“甚至曾经有人愿意用京城的一座宅子来换我的墨宝。”
“果然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只想着要用低价来买我的字。”
众人一片哗然。
一个身穿锦绣华衫的商贾不由得出言嘲讽。
“夸你两句,还真以为自己能凭字画飞上枝条变凤凰了呢?”
“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到当今的官老爷那儿去讨赏。”
“卖什么字画谋生计呀?”
“你们休要胡说,我的字,即使是凉州县令,还也求之不得!”
“笑死人了。”
“怕不是惯会喜欢大放阙词,被官老爷赶出来了,疯了吧?”
“走了走了,不买了不买了。”
“买疯书生的字,怕不是要晦气一整年?”
魏王眼瞅着人们渐渐散去,有些急了。
“我的墨宝值钱的很,你们付高价是你们的福分!”
“行了吧!”
“你的墨宝难不成比当今圣上的儿子魏王的墨宝还值钱?”
——可是我就是魏王啊!
李泰脑子一热,险些忘记了自己还要隐姓埋名,就要把自己的身份曝出去。
“就算是魏王也不敢今天说他的墨宝值一栋宅子?”
却听了下一句,眼前一黑。
“你算个什么东西?”
“魏王还敢出来?”
“他干了那种事,出来不怕被百姓打死?”
李泰听了这话,连忙低下头来,唯恐被认出。
再大的屈辱也得往肚子里咽。
幸好此时人已经渐渐散去。
李泰趁着左右无人,连忙将仅剩的几十个铜板捡起来。
想到昨天忙了一天,婉娘拖着病躯为他洗笔研墨。
再加上之前买纸糊灯笼的本钱,根本就没剩多少了。
可是这次投资,已经把家里所有的存款都投了进去。
婉娘还等着他拿食物回去。
无奈之下,他只好买了些最便宜的干饼回去。
干饼是用带着麦壳的麦子做的,不喝水难以下咽。
因着天色已晚,来不及出城取水,李泰只能四处去讨水。
可要讨水,总得有个装水的容器。
凉州苦难,百姓家境也贫穷。
装水的竹筒要五分钱一个。
李泰问了几家。
虽说大家愿意给出少量水,但看到他连容器都没有。
只能摇头叹息。
李泰无奈,只好从买饼后仅剩的几个铜板中数出几个,找个人家买个竹筒求水。
恰好李泰最后一次求水的那家男人,会一点木匠活,
家里的竹筒是自己捡的废弃的边角料做的。
那家的妇人见他可怜,嘴唇干躁起皮。
便五文钱给了他三个打满水的竹筒。
拿着满满当当的五个竹筒,李泰心中五味杂陈。
越临到上元节,天气便格外冷些。
白天尚且有太阳,到晚上,失去了热源,风一吹便冷的刺骨。
“咳咳咳,咳。”
“回来了。”婉娘神色平淡的接过干饼,没说什么。
两人就在昏暗的傍晚里,就着竹筒里冰凉冰凉的水吃起饼来。
帐篷遮不住光,也遮挡不住风。
只是时不时在风吹过时,阎婉眉头紧皱,禁不住风剧烈咳嗽起来。
凉州温差大,夜晚便是格外的难熬。
简陋的帐篷挡不住严寒,厚重的棉被更是保不住热量。
“咳,咳咳,咳咳咳咳。”
在这样漫长的夜里,婉娘的咳嗽声连绵不绝,病似乎又重了些。
也可能是风寒。
“明天,怎么说也得把哪些灯笼字画卖出去。”
李泰朦朦胧胧中想到。
好去请个大夫。
他只剩婉娘了。
必须得请个大夫,他不能失去婉娘。
寒风阴霾下的冬夜,太漫长了……
漫长到当李泰听到门口好像有什么响动时,浑身已经冻的冰凉。
恍惚间,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他起身抱起字画,准备再换个坊街摆摊,看能不能卖出去些。
刚掀开帐篷,正准备往外走,他却险些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趔趄。
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沉重的木箱。
他正要怒骂,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把东西扔到他门口。
却在木箱上看到了熟悉的纹路,木箱并不罕见。
但这个木头的木箱纹路清晰,年轮圈圈层层,一看就是高龄木材,却丝毫不显腐朽。
这是仅上供皇家,也是唯有皇家,才能采用的极品梨花木。
他忙把箱子移到帐篷里,借助着微弱的晨光,李泰仔细一数。
竟有一百两银子!
如果是以前,一百两银子不过是他办场宴席,找个戏团的添头。
可是经过这么多天的底层谋生,一百两银子足让他喜出望外,狠狠挥霍一顿。
李泰眼中不禁满含热泪。
他知道父皇最是疼他,这次不过是想他记个教训。
他就知道,父皇还是疼他的。
李泰急切地将银两揣入怀中,准备好好的去琴楼小馆好好发泄一下这几日的憋屈。
“小二,来,给我上酒来,要最好的酒。”
“给我来最好的姑娘,多来几个。”
“本王……本爷有钱!”
说着,便将十几个大银锭子拍在桌上。
“来,上酒!”
钟鼓撰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主人何须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昔日宾朋满座,斗酒十千,众皆欢谑肆意。
一日欢愉。
将夜,琴楼酒馆榨干了他的钱,见他还在点酒,又不肯先付钱,便喊来几个粗壮男子将他从后街扔出。
李泰醉醺醺地走在后街上。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他歪歪斜斜地大声唱着,手握拳提起好似在敬酒。
“…与尔同销万古愁!”
“…万古愁!”
“酒,真好啊!”
“喝酒,真好啊……”
李泰醉醺醺地踏入帐篷。
“婉娘,婉娘,你知道我,我今天早上遇到了什么?”
李泰边说边打了个酒嗝。
“我就知道父皇他没有放弃我,他还在等我呢!”
“他现在不过是在考验我,他是在考验我。“
“他只是想给我个教训,给我个教训罢了。”
李泰面上是笑着的,可忽然又哭起来,面上不知是哭是笑,似悲似喜。
“可是父皇,儿臣这段时间真的好苦啊,真的好苦。”
他实在支撑不住了,侧靠在帐篷里层门框上。
朦胧间正准备睡去。
可又猛然惊醒,他忽然意识到周围环境似乎有些太安静了。
安静的不正常,他甚至听不到婉娘的呼吸声。
“婉娘!婉娘!”
直到这时他才忽然意识到,婉娘还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