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却在第一战之前便遇到了麻烦。
大军行至一座山边大江前时,一位身穿雪袍、仙须飘飘的道人盘坐如松,挡住了去路。他的身后,是一条巨大的青皮巨蟒,正摇头摆尾地吐着信子。
大军被拦住了,黑色的江水在犹豫,在恐惧。
道人口中念念有词,似是道经,拂尘一扫,大蟒蛇张牙舞爪地直立起来,足有两丈高。
端木玉信大喝一声,策马飞身,挥起长剑就将那巨蟒斩成九段。
道人睁开双眼,哈哈大笑,笑声于天地间回**:“这位将军,你可知你斩杀的是什么?”
端木玉信笑道:“一条巨蟒而已。这位道人,您是什么意思?”
道人一捋胡子,细眼一瞪,怒道:“你杀的,是你们的大将军!”
众人一听,皆大惊失色,再看一眼六军统帅凌慕辰,端坐于篷车中,青衣依旧在风中飘飞,安然无恙。
那道士捋着山羊胡子,纵声说道:“贫道夜观天象,发现王爷的紫徽星晦暗欲坠,占卜之后,乃是大凶之兆!你们此行本就凶险异常!贫道本想奉上神力,只愿你们善待巨蟒,安然度过这一劫。你却斩杀了它!罢了,罢了!”
道人不住地叹息着,起身直往山间行去,只见他衣袂飘逸,浮尘如雪,如仙人之姿。
六军将士不免心神不宁。
端木玉信忙将这道人拦住,躬身作揖说道:“道长莫要危言耸听,咱们全都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出来的人,您若是还有别的依据,可否道来?”
那道士笑道:“年轻人,可容贫道算一卦?”
端木玉信心道这一卦准不准都要影响军心,正犹豫时,只听凌慕辰传令道:“游方老道,妖言惑众,立刻斩杀!”
不远处,飞来一只白色仙鹤,似是来接应道士。
陶蓁一横心,飞剑出鞘,直刺仙鹤的咽喉。仙鹤惨叫一声,从云中坠落下来,道人亦是死在端木玉信的剑下。然而,经此一遭,六军人马有点动摇,连马蹄声也变得不再清脆。陶蓁望着脚步沉重的步兵,忽想起师叔所谓的“不胜先胜”,脊背直冒冷汗。
一场急急的秋雨飞扑而来,气温骤降,众人心中更是凉了半截。一日后,途径沧溟山时,三军只见一群白狐傲然挺立于山间,毛色如银霜。为首的狐王,足大了其他白狐一倍。它挺立着高贵优雅的头颈,在一棵桂花树下傲然伫立。那狐王遥遥地望着凌慕辰的高大篷车,率领群狐直奔而来,速度迅猛。
“是狐王,它要做什么!”众将士不免心智大乱。
好快的速度,远远望去,不像群狐,倒像群狼!
“保护大将军!”
铜雀一声高喊,侍卫们围了上来,将篷车包围得滴水不漏。正当众人欲全力一搏时,只见狐王率领群狐屈膝下跪。月光下,一丛丛银白的毛皮如银河般涌动。
“是狐仙来拜!”人群中,忽然响起这么一声。
“狐王拜人王,这是大吉之兆!”人群中,又响起一声。
陶蓁跳下马来,手抚一只小狐狸的柔滑皮毛,舒心而笑。那只狐王,还是她十二岁上山采药时所救。当时,它尚是一只小狐,皮毛干枯,断腿上鲜血淋淋。是她为它固定包扎,又是她后来为它换药。想不到,多年以后,它已成王。
忽而,六军将士纷纷跪拜,高呼:“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呼声震天。篷车中的凌慕辰着一件雪色缎衫,月色下,素衣尤其清寒。士气一时间高涨如潮。
大军开始走水路,几十艘战舰乃是当年凌宛天亲手监制,名曰天舰一号,天舰二号,天舰三号……以此类推,每一艘军舰,足有五层楼高,长十二余丈,能容纳八百余人。军舰上军火充盈,船速如飞。如今,在端木玉舯的多次南下打仗中,改良得更具威力。
“瘸子!在你昏迷的这两年里,我们辰军学会了很多海战的本事。如果是在海上一决胜负,就算她经验再丰富,我们也会赢的!”端木玉舯意气风发地笑道。
凌慕辰在指挥台上卓然而坐,几十艘巨舰灯影灿灿,太阳亦被战舰的风帆挡住了光华。入夜时,星月更是黯然失色,似乎在诉说着战神归来。然而,战神的神话,却在一声声霹雳惊雷中,几欲破灭。
夜深了,海水却呼啸不止,一浪高过一浪。幸好巨舰够大,并没有危险。此时,凌慕辰刚被陶蓁夺下手中的摆阵模型:“王爷,快休息吧。”这些日子的风餐露宿,他虽嘴上只字未提,可她知道,他被一身病痛折磨得厉害。因那道士的胡言乱语,两人曾夜访狐王,披一身霜露而归;因那传说中的强大对手,他日夜为战略难眠。
“再过一会儿。”凌慕辰道。
“那我去巡视了。”陶蓁披上铠甲,手持欺雪宝剑,鹅黄的披风让她看上去英姿飒爽。凌慕辰放下手中的云梯,默默地打量着她。头一次觉得,原来穿战甲的她这么好看。
“看什么?你再不休息,我就押你去了。”陶蓁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你长高了。”凌慕辰道,难怪她现在看上去更美了。
“是吗?”陶蓁问道,忽然想起,她当年的裙袍已不及脚踝。
“是。”
“王爷我去巡视了。”陶蓁持剑匆匆离去。离开时,只见端木玉信兴奋地入内,温润的脸上含着笑:“王爷,我想到了!”
陶蓁率领士兵巡视的时候,狂风不止,大浪不休。此时,夜色已深。
忽然,就在她回舱时,天上飞下来几十只巨大的鹰隼,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漫天尽是轰响的火焰,带着熊熊的烈火飞向巨大的战舰。
“着火了!”
“打雷了!”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火海在燃烧,巨人般的船帆在火舌的吞噬下一点点消失。
所有鹰隼只向凌慕辰所在的船舰集中攻击。
“王爷!”陶蓁火速赶往凌慕辰那里,又听到了更大的声响。
所有的鹰隼,在巨炮的轰击下,尽数化为灰烬。然而,战舰上的炸药也被点燃了,就在她将到达凌慕辰所在的那一刻。
无数碎屑在她的面前坠落,周围的一切都在下沉。
“阿信!”陶蓁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凌慕辰的声音,却失去了往日的冰寒,如此沙哑。
“王爷,阿信……去了。你和哥哥……不要伤心……”端木玉信的声音如此的疲惫。
陶蓁不顾仍在砸下的东西,直往那船舱而去。只听舱内巨大一声轰鸣,火光四溅,舱门突然被炸开。
“王爷!”陶蓁心下一冷,大喊道,一阵鲜血喷了她一脸。
陶蓁的眼泪哗哗地涌了出来。难道,那道士真的一语成谶了!她直立起身子,艰难地前行。前方的碎屑火焰刺得她睁不开眼,她却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小陶。”忽然,她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泪又涌了出来。
于纷乱的木屑中,她看到凌慕辰正抱着端木玉信血肉模糊的身体,艰难地往这边爬了过来。
陶蓁连忙过去抱住他,忽而又一声巨响,身边已是汪洋。她舒展开腿脚,欲要游过去,身体却在一点点下沉。她忙卸下铠甲,肚子已喝了好多凉水。
“王爷!”陶蓁终于抓住了凌慕辰冰凉的手。
豆大的雨点落下,冰凉的海水在怒吼。陶蓁抓住一块大木板,正要扶持着两人前行,又一个滔天的大浪打来,身已不知在何方。
“大将军在此,还不快来营救!”陶蓁高呼。然而,火海中,人声鼎沸,即便她运足内力,声音亦被淹没。
忽然,她听到遥遥地有个大嗓门在高声急喊:“大将军,王爷!你在哪儿?”
是端木玉舯。
“我们在这里!”陶蓁一手扶持着凌慕辰的腰肢,一边大声回应。
凌慕辰一手扶着已不成人形的端木玉信,一手扶着木板,面色阴沉。
远远的,她看到端木玉舯从另一艘战舰上遥望过来,忽一个巨浪打来,越来越远。
“不用管我,快回去!”凌慕辰道。
“不行!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陶蓁毫不犹豫地说道,心中忽然升腾起一阵悲怆。乌米尔为她而死,如今,她就要去见他了,却是为救另一个人……
“你快松开阿信,他已经死了!”陶蓁固执地扶着凌慕辰单薄的身子。
“他还没死!”凌慕辰固执地说道。他的腰以下完全无法动弹,手却固执地拖着昏迷过去的端木玉信。那个傻小子刚才覆在他身上,承受了所有的炸药。
凌慕辰推开了陶蓁,一个巨浪打来,三人却又再次聚合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天地间,似乎就只有他们俩,和一个将死的人。
“坚持住,王爷!”
“你也是!”
骤雨密布成一个不透风的网,海浪像一只无形的手,把他们推向远方。陶蓁拼命地抓住凌慕辰和阿信,三个人在汪洋上漂泊,战舰已化作一个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