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宋述安想了想他的这十多年,倒是样样做了个出色。
年少时一腔孤勇,不听父亲的话从文,非要入伍,做了少年将军,做了夫子,将公主教导的坚韧善良,从文之后坐到宰相职位,铲除奸臣邪佞。
只是,对那个姑娘失了约。
那日大雨,李锦欢为他开窗,他翻窗而入,同她将:“公主该去齐国一趟了,东晟会有人接应,您去看看。”
“那我回来之后,还能看见夫子吗?”
她私下里,还是称他为夫子。
他未答,李锦欢再次追问:“你答我啊,我能看见你吗?”
“臣不知。”
李锦欢有些慌张:“为何不知?你还有什么没同我说的?”
他看着她,笑了笑答:“臣身子孱弱,待尘埃落定后,会去茂山休养。”
李锦欢放下心来,她说,夫子不曾骗过锦欢,锦欢信你。
他离开之时,李锦欢追出门,手扶着门,问他:“夫子,回来之时,可否考虑婚娶之事?”
姑娘带着期冀,一如许多年前一样,让他一下晃了神。
姑娘眼里的光在他的沉默中渐渐暗淡,她低声问:“这么些年,夫子不曾有一瞬对我动心吗?”
他不曾动心吗?
他不曾动心吗?
他不曾动心吗?
起初只当她是个半大的孩子,其他公主养尊处优的生活,她见了饿殍遇了刺杀,他心下可怜,皇后将她托付于他,让他陪她成长。
可后来呢?
他只当她是少女懵懂的心思,置之不理便可自己消散,可不成想,她执着了这么些年。
姑娘一天天长大,却诚如先帝所言,固执得很。
十三岁告诉他京中花开,可缓缓归矣。
十四岁问他可否守着她。
十八岁哭着问非得是他吗?
二十六岁问他,不曾心动吗?
宋述安向李锦欢跪下,行了个稽首大礼,终是没给姑娘想要的答案。
耳边的厮杀撤回他的思绪,他看着已经长成帝王的小皇帝拿剑指着他,楚河带着二十万军队不出所料的出现。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着,宋述安轻声笑了,拿出圣旨。
这是他向先帝求的最后一样东西,皇帝亲手杀了奸臣,是百姓爱戴之事。
他说:“来,陛下,杀了我。”
杀了他,成就你的帝业。
他看见泛着寒光剑像自己刺来,看见皇帝眼中的仇恨。
人们说,临时之时会回到此生最珍惜的时刻,他却看到了好多好多画面。
有姑娘还是小姑娘的时候,明眸皓齿的一个小小孩,仰着头看他,微风吹着她头上的步摇叮当作响,声音像个百灵鸟一样清脆。
她说:“你是宋述安?”
他答:“裕和公主千岁。”
小小的一个人,差点都没他一半高。
非要让他一起放风筝,那天风很给面子,风筝飞的很高。
姑娘一遍遍的问他,夫子,你会守着我吗?
他答,是的公主,臣会一直守着您。
姑娘问他,这么些年,夫子不曾有一瞬问她心动吗?
他不知晓,或许……
或许当初的那句生有热烈,藏于俗常是他对自己说的。
或许……
或许跪在承欢殿那天的雨太大,回城那日阳光很好,西北的烈酒醉人,桃花开的灼灼,京中的雪太冷。
他提笔写了长长的一封信,解释自己为何会死,为何会骗她去茂山休养,可最终只让暗探传去最后一页。
春光已至,京中花开,可缓缓归矣。
锦欢,我死后,不可多说一句。
他第一次纵容自己直言公主名讳,只这一次。
那个小姑娘回来时看他不在京中,怕是又要哭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