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亲自为他准备的盛大告别
元宸终于有了反应,奇怪的看向她:“柳小姐,你的话……我听不太懂。”
“我的意思是,你……你要是心里太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她握紧她的手:“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元宸却笑了笑,摇头道:“我已经哭过了,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哭了好久好久,也许一个人的眼泪是有限的吧,哭得太多,眼泪就哭干了。”
她仔细朝元宸的双目看去,这才发现,她的眼瞳上,似乎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再也不是从前的清润明亮,看人的时候,也因为那层雾气,而显得十分疏离,这才明白,怪不得从第一天见她时,她就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哭了多久,流了多少眼泪,她说眼泪已经哭干,仅仅这一句话,她就能想象得到,躲在角落里独自哭泣的元宸,当时有多么绝望。
她忽而不知该说什么,如果她不写信给霖儿,梁瑨就不会败,梁瑨不败,后面的一切悲剧就都不会发生。
可就算重来一次,她也一定会写信给霖儿,会叮嘱他务必带领平护府兵西行前去支援,会不惜一切代价,赢得这场战争,所以梁瑨依旧会死,元宸也依旧会一个人躲起来,独孤的哭泣到天明。
所以,自己没有资格对她说对不起,因为这一切,不论怎样都无可避免。
她会在明知自己的行为,将给元宸带来怎样绝望灾厄的情形下,依旧坚持自己的选择。
“元宸。”她一点一点,松开了紧握元宸的手,往后挪了挪,与她拉开距离:“如果你的心中已经失去了爱,再也找不到可以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动力,和对这个世界的期待与留恋,那就去恨吧,恨每一个,将挚爱之人从你身边夺走的人。”
爱和恨,都是人们内心当中,最为强烈的感情。
两者拥有同等的力量,甚至有的时候,恨比爱,更为刻骨铭心。
恨能生根,爱则易逝。
维持着恨,才能令人无所顾忌的生出对抗世界的决心。
若一个人,对这个尘世还有留恋,还有所期待的人和事,哪怕只是微小的片刻快乐,那就一定要心怀爱意,因为爱是涓涓细流,是一点一点,缓慢的渗透。
恨则是狂风暴雨,是摧枯拉朽的疯狂之力。
爱的滋润太慢,若要找到一个即将崩塌的内心支柱,只有恨,来的最快。
所以,她会劝说柳霖,放下恨,去用尽全力感受心中的爱。
而对于元宸,她会劝她去恨,不顾一切的去恨,用整个生命,来做承载恨意的容器。
谁料元宸却微笑着,轻轻抚摸怀中的坛子,眼神平和宁静,不但没有丝毫的恨意,反而还有着浓浓的温情与暖意:“不,我不会去恨任何一个人,是瑨郎教会了我,如何去爱,我喜欢这种感觉,只要我不忘记这种感觉,瑨郎就会永远在我身边。也许你觉得我很可怜,但我却觉得,我很幸福,比起大多数女子,我简直可以算得上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瑨郎爱我,我也爱他,我们心意相通,正是话本里描述的那种神仙眷侣。以往虽有各种心酸,但我和瑨郎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他为我做了那么多,连自己的命都可以舍弃,不就是为了我能过得安稳快乐吗?我要是满心仇恨,岂不是违背了他的本意,辜负了他的一番苦心?我不要变成那样的人,我也没必要,变成那样的人。”
如果真的要恨,她唯一有资格恨的,只有自己。
直到瑨郎临行前,她方才得知,他竟早已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哪怕此次能凯旋归来,他的寿命,也只剩下不足一年的时间。
太医说,随着毒性的逐渐扩散,他的身体也会渐渐不堪重负,最终油尽灯枯而亡。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换了一批又一批的太医,但每个人都给出了一样的诊断。
即便如此,她依旧不肯信命,广发告示,为他寻找天下名医,期望会有奇迹的发生。
可既然是奇迹,又哪里是那样容易就能实现的?
那一晚,她抱着因毒发而浑身颤抖不停的爱人,做了一个决定。
她要给他自由,为他实现驰骋疆场的心愿,她要让她的英雄,在最该挥洒鲜血的地方,奉献自己的价值,而不是徒劳无助的躺在榻上,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慢慢耗尽生机。
那样的结局,对他来说太过残忍。
她爱人,所有要为他留住最后的尊严。
于是第二日早朝,一向主张和平的女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提出要联合其他势力,向中原扩张。
她封他为大将军,亲自将沉重的铁盔,戴在他的头上。
她知道,这一次送他离开,便是永别。
但她依然心怀喜悦,因为她的英雄,终将成为所有人的英雄。
她早早草拟好了降书,收起了他送自己的各种礼物,取消朝会,拒绝面见任何大臣,每日坐在寝殿里发呆,思索该将他葬在哪里,又该用什么方式来安葬他。
当那个熟悉的人,以另一种方式再次回到自己身边时,她的脸上只有笑,没有悲。
一切都早有预兆,脑海中早已演练了无数次相同的场景。
每一次,她都会哭得不能自已,反而到了这个时候,她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她上前,亲吻了静静躺在冰棺中的爱人,微笑着对那个护送瑨郎回来的少年道:“谢谢。”
那是少年,第一次大受震撼。
以为会满心仇恨的女子,眼底却只有世上最沉静的温暖,仿佛可以融化天地间的一切。
四月一过,云雾山就会重新起雾,浓密的雾气,如洁白的云朵,缭绕在山体的周围,远远看去,那高耸入云的山脊,就似直通天际。
不禁会想,那九巍之巅上,是否真有神仙存在,若是有,他们又岂会忍心,看世人这般苦痛煎熬?
元宸收回视线,裹紧身上的斗篷,将瓷坛牢牢抱在怀里,像是生怕爱人着凉一般,“我一个人上去就行了。”
“等明天吧。”柳暮吟建议。
今天的风有些大,她没有去过云雾山,但也知道上面的环境一定很恶劣。
“等不到明天了。”元宸说着,不顾阻拦,径直朝着山脚下走去,刚走了几步,脚下便一个踉跄。
她急忙上前扶住元宸,正欲关切询问,眸光一瞥,却看到了女子唇角的一丝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