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己已经不在服务区毫不知情的高杺,刚刚把车停到了农舍的门口。按照经理的说法,这里应该有几个专职的农夫,负责日常照料农田和鸡舍。
喊了几声,并没有人回应。下车趴在窗口看,发现里面有人是生活的痕迹。这个时间,有可能是在地里干农活。
高杺围着农舍绕了一圈,没有特别的发现,就往农场更里面走去。高杺一直在观察周围的环境,没有发现任何的疑点。
走了几分钟,高杺在谷仓门口看到一个略有些佝偻的背影,应该就是这里的农夫。喊了几声,但对方并没有反应。
高杺走到很近的距离,对方才终于发现他,一脸意外的看着高杺这个陌生人。
高杺掏出证件,说道:“您好,我是刑警队的……”
农夫模样的人却喊道:“啊……什么,你稍微大点声。。”说着他指了自己的耳朵:“我这耳朵不中用。”
高杺这时才注意到,这个人的耳朵上带着助听器。怪不得刚刚喊了几声,他都没有反应。
稍微提高了点音量之后,交流终于可以顺畅进行。
这个人果然就是这里的农夫,叫王大全。他也是今天唯一在农场的农夫,其他两个人都休息所以不在。
王大全说自己今天五十一了,虽然有些佝偻但很结实,有白头发但没多少。双眼有些发黄,肤色也是。说话的口音略微有些奇怪,推测应该是跟听力的问题有关。
“王大叔最近这几天都在这里吗?”
“我是一直都在。”
“有个叫江淼的护士您认识吗?”
“什么猫?”
“江淼,就是总戴着口罩,脸上有疤的那个护士。”
“哦……你说江淼啊,那认识啊,认识好些年了。”
“江淼护士常来这边吗?”
“以前是常来的,最近倒是没怎么看见过她。”
“那这个人您见过吗?”高杺拿出了汪平的照片。
王大全摸出老花镜戴上,从高杺手里接过照片举着看了半天。
“我瞅瞅啊……这人……好像,没有见过。”
收回照片,高杺又接着问:“那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王大全努力回忆:“特别的……特别,说特别还真有件事。”
高杺眼神一亮:“您跟我说说。”
王大全说道:“就前几天一个晚上,快天亮的时候我隐约听到有什么动静,但我没起来。直到天亮之后我才到谷仓厂看了一眼,发现多了一辆摩托车。我问了好些人,都不知道这摩托车是谁的。”
高杺赶紧说道:“能带我去看看吗?”
王大全点点头:“行啊,跟我走。正好你是警察,也能帮我弄清楚这是谁的。搁在那边也占地方。”
王大全带着高杺走进谷仓。虽然这里叫谷仓,但其实只有很少一部分用来装玉米和土豆,大部分空间都是用来放杂物。
刚一走进去,就能闻到了很多城市人很陌生的古怪味道。果然没走几步,就看到很多尿素和硝铵化肥就堆在墙角。
再往里面走了十几米,在一堆杂物的后面,高杺看到了王大叔说得那辆摩托车。
只看了一眼,高杺就知道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东西。
高杺问大叔:“这摩托车您碰过吗”
王大叔连连摆手:“那没有,那没有。”
高杺戴上手套,拿出相机走近仔细观察同时拍照。
摩托车车身很脏,车轮和脚踏板上有泥土有草屑,前后挡泥板都已经被撞的破破烂烂,转向灯都只剩下基座,车座靠后的位置还有一大块暗红色的污渍。以高杺的经验,那应该就是血迹。
车把和油箱上都有明显被刻意擦过的痕迹。应该是想要擦掉自己留下的指纹。光是这点,就说明这台车的来历可疑了。
检查摩托车后面的时候,高杺在后货架内侧,车座的外侧下缘都发现了残留的指纹。说明这个人当时应该很慌乱,或者非常赶时间。
几天前凌晨被烧的那辆车,现在已经确定就是汪平从案发现场开到那里的。烧车之后他离开的方式,当时就有两种推测。
一种是有人开车把他接走。另一种就是骑摩托车离开。因为当时没有任何旁证,所以两种推测都没有更进一步证实。
现在看来,汪平很有可能当时就是骑这辆摩托车离开烧车现场。因为当时也有交警的同志骑了摩托车,所以地面上的车痕就根本没有被注意到。
现在时间已经确定就是案发第二天凌晨,接下来只要指纹能跟汪平对上,血迹能跟周英奇对上,那汪平所有的不在场证明都会被击碎,这辆车就是铁证。
铁证啊!
能够钉死汪平的铁证!
就这么简单的被发现了?
高杺感觉有那么一丝的不真实感。这个过程是不是太简单,太轻松,也太理所当然了。
但是,这个证据本身又真的没有什么问题。高杺下意识的去摸手机,准备把这个铁证向组长汇报。有了这个证据,汪平就再难翻身了。
手指马上就要碰到手机的时候,高杺的动作停了下来。就在刚刚那一刻,他脑中突然冒出了两个字。
器官!
是啊,器官去哪儿了?
汪平带走了周英奇的器官。被烧毁的汽车里没有那些器官。那他就是随身携带的。摩托车后座上的血渍大概率就是周英奇的。
摩托车在这,那器官在哪儿?
半路上就送给别人了?干脆半路就丢了?。
还是送到这里,被这里的人拿走了?
高杺的思绪闪回到了十五岁那年。那个时候,他的名字还叫高飞。
那非常普通的周一,高飞正在上语文课。一个爸爸的同事穿着警服出现在了门口。说是来接高飞去见他爸爸的。
在坐上警车之前,高飞都在为今天可以不用再上课而开心着。直到他看到了车内已经泣不成声的妈妈。
原来见爸爸的意思,是去见爸爸的最后一面。
关于高飞爸爸的牺牲,引来了许多报纸和杂志的关注,并进行了大肆的报道。不仅是因为高飞的爸爸因公殉职的英雄事迹,更重要的是高飞的爸爸在死后还捐献出器官,拯救他人生命。
在这些记者们看来,这简直就是生命升华。值得大报特报。
高飞的爸爸毫无疑问是个英雄。所以作为英雄的妻子和儿子,也必须化悲愤为力量。继承英雄的遗志。
但并没有人真正关心这位英雄的妻子和儿子此时所承受的痛苦。
高飞本以为那个周一,就是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刻,但很显然只有十岁的他对人生并没有准确的认识。
在追悼会之后,高飞的妈妈在屋子里跟几个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高飞被挡在屋外,当时并不知道里面争吵的内容。
直到三年之后,高飞的妈妈在重病弥留的时候才告诉他,那天他们为什么而争吵。
在公开的报道中,高飞的父亲在牺牲之后捐出了肾脏和眼角膜,救了两个人的命,还让至少两个人重见了光明。但是,事实并不只是如此。
高飞的妈妈在为丈夫换衣服的发现,他的胸腔也被打开过,而且里面的心脏不见了。没有任何人跟她提过,心脏也在移植的范围内。而作为一个妇科医生,她绝对分辨得出什么样的伤口是外伤损坏,而什么样的伤口是通过手术取下。
高飞的妈妈去找了她相信的人,然而结果就是发生那次激烈的争吵,就在争吵发生的同时,英雄的遗体被推进了焚化炉。所有可能存在的证据都变成了一捧骨灰。
妈妈离开之后,高飞改名高杺,转了学,复读,考警校,成为警察,进入刑警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查出父亲当年牺牲前后的真相。
此时此刻,高杺感觉距离他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高杺掐断了回忆收束心神,问:“王大叔,除了这辆摩托车,还有其他多出来的东西吗?”
王大全摆摆手:“没有了,就只有这辆摩托车。”
高杺又问:“这里除了我刚来的那条路之外,还有其他的出入的路吗?”
王大叔点头:“是还有条小路,但那条路走不了汽车。这个摩托车也就勉强能开。”
高杺说:“这条路,您能带我去看看吗?”
王大叔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只能带你走一段,后面的山路我这个腿脚走起来有点费劲。”
“行,能走到哪儿算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