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和司马有关，我顿时来了精神。靠过去把前臂枕在副驾背靠上，饶有兴趣地听他怎么说。

　　但叶烨似乎对我的热情始料未及，露出一点不自在的神色，往旁边挪了挪，和我拉开了点距离，抱起手臂，清了清嗓子说：“其实，那‘聚粹堂’并不算是我的产业，是有人在几年前过户给我的。”

　　他抬起眼看看我，道，“这屋子的前屋主，是司马。”

　　“等一下等一下，”葛云翼插嘴道，“你说几年前过户给你的，可是司马在十五年前就……”

　　“这以后有机缘我再和你们说，你好好专心开车。”叶烨突然变了脸，打断他那语气都带上了几分冷硬，还下意识地瞥了眼前面的路。

　　葛云翼被驳了一道，怏怏闭了嘴，脸上不太好看，好在只是在我面前，也不算太丢脸。

　　“那房子在十几年前，发生过一件事，”叶烨继续道，“里面原本住的那家人，在一夜之间，除了一个之外，全部死亡，死因都是心肌梗塞，剩下那个也下落不明，后来十多年那房子一直空着，闹鬼的传闻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我点点头，出了那样的事情，会有传闻似乎也很正常，“可是……这事又和司马有什么关系？”我问。

　　“那个失踪的，在事发十年后，也就差不多是三年前的事情，回来了。”叶烨并没有理会我的问题，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但他并没有追究当年的事情，他回来后不久，就开了这个‘聚粹堂’的古董店，而我，是在大约一年前接手的。”

　　“诶，对了，”葛云翼突然出声打断了他，语气却有些迟疑，“你说的那家人家……是不是有一个小女孩，叫……嫣然？”

　　这次叶烨似乎并不意外他会有此一问，沉吟着点了点头。

　　“欸，老葛，你怎么知道的？”我觉得奇怪。

　　“你怎么年纪还没大，记性就不行了。”葛云翼没好气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十五年前来的时候，找到的那家人家，那个小男孩，还有他妹妹还是姐姐，男孩叫她‘嫣然’来着。”

　　我细细想了一下，貌似还真有这么件事，不过应该不是我记性不好，是葛云翼记性太好了点，或者这件事实在让他记忆深刻，这都过了十五年了，一个孩子的名字他都能记住。

　　“没错，”叶烨居然接了他的话，“那个小女孩叫嫣然……司马嫣然。”叶烨的神色严肃，“她哥哥，也就是那个失踪了十年的，是个男孩，叫……司马源。”

　　车内的空气瞬间凝结，只听到汽车引擎运转的声音。

　　我的确想要得到司马的一些信息，可没想到得到的是这么件事，再说了，这叶烨口中的司马源，应该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司马吧，这年纪也差太多了，两个人同名同姓，应该只是……巧合？

　　可是要说巧合，是不是有点太巧合了点？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叶烨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们，那个男孩，在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正好十岁，在那件事发生之后，他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肉眼可见的变化。”叶烨点了点自己的眼睛，“他眼睛的颜色变了。”

　　我只觉得背脊一阵寒凉。

　　我记得很清楚，当年司马提起过，他出生的时候，眼睛的颜色是正常的，可在十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让他的眼睛的颜色变了，成为了后来我们看到的样子。 但究竟是什么事，他不肯说，我们也问不出来。

　　我记得当年我和葛云翼还私底下猜测过，是不是他小时候吃错药了，才美少男华丽变身的，因为觉得太没面子，所以不肯说。

　　如今听叶烨所说的……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完全不一样的年纪，甚至是一个死一个活，却有着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外表特点。还是说，他们俩其实是一个人，时空穿越的来着？

　　“穿越这种荒谬的事情，还是不要多想了。”叶烨好像能读出我的心思一般，断了我的那荒唐的思路。

　　我挪动了下嘴唇，却最后还是没有出声，只是暗地里腹诽着，可要是不是时空穿越，还能怎么解释？

　　“好好开车。”叶烨又正色对葛云翼叮嘱了一句。

　　“我知道。”葛云翼被人再三这么说，也是有点不怎么高兴，语气不太友好。

　　一时之间车内的的气氛透出了尴尬，说起来这叶烨在某些方面还真是得司马真传，像把气氛搞僵这本事，本来以为无人能出司马之右，现在看来他不但是后继有人，而且是青出于蓝了。

　　葛云翼闷着把车开出了郊区，进入了市区范围。

　　“嗯……叶先生，你今天是想要去哪里？”我礼貌地问，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们的。”叶烨语气似乎又冷了几度。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似乎紧张起来，感觉背脊都是崩着的，仿佛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一般。

　　“开慢一点，”叶烨沉声道，“前面第三个红绿灯的地方，停一下。”

　　“路口不能停车啊。”葛云翼说，“要不待会儿我转个弯然后让你下车。”

　　“我不是要下车。但是你一定要在那个地方停一下。”

　　“为什么？”葛云翼觉得叶烨的要求有些古怪，皱起眉头问道。

　　“别问那么多了，总之你停一下就对了。”

　　就在这两人说话的当口，葛云翼已经顺利开过两个路口，第三个路口近在咫尺，而且前方稳稳地挂着绿灯，不直接开过去好像都有些说不过去。

　　“停！”叶烨的说得毋庸置疑。

　　“为什么？”葛云翼可能之前就累积着不满的情绪，在这个节骨眼上犟起来。

　　眼看车就已经到了路口，叶烨已经没有耐心再多说什么，居然一下子倾过身子去扳葛云翼的方向盘。

　　这一吓可非同小可，我那心脏差点能从嘴里跳出来。还好葛云翼反应快，及时踩下刹车，因为是在市区边缘，路上车少，旁边非机动车道没有车，所以车瞬间穿过旁边车道时没撞上什么，及时斜着刹住在路口，车头的一个角险险探出停车线，横在了马路上。

　　车刚停稳，葛云翼瞪着眼转过身想要发作，叶烨的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伸到他身侧，以极快的速度解了他的安全带，把他顺势往前拉了一把，他完全没心理准备，一下子往前趴了下来。

　　所有这些都是一瞬间内发生的。几乎在同一刹那，横向马路上飞驶过来一辆装货的卡车，不知道是车子失控还是怎么的，完全没顾及红灯，直接冲撞过来，擦着葛云翼那越出停止线的车角掠过，冲上街沿，撞在一棵行道树上，一声巨响，停了下来。

　　可原来固定在卡车上的钢条却因为冲击被撞散了开来，其中一条因为反作用力向我们的车这边直射过来，瞬间击穿了挡风玻璃，直刺到葛云翼驾驶座的头枕位置。

　　我被吓得魂不附体，全身瘫软地紧贴在后座椅背上，紧张到几乎不能动弹，张口结舌地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葛云翼被叶烨按倒后，想必也听到了有东西穿过挡风玻璃又刺到椅背上的声音，也是吓得就保持着他那个下趴的姿势不敢动，好一会儿才惶惶然抬起头来，正对上叶烨的目光。

　　“没事了。”叶烨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打开了自己那边的车门，走下车去，也没关上门，就抬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包烟点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我的目光一直在随着他动，分明看到他抽烟的时候，手指也是在微微颤着的。

　　浑浑噩噩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和葛云翼两个人僵坐在车子里面。葛云翼的目光不断在挡风玻璃和他驾驶座头枕来回扫，我则无意识地盯着叶烨，却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盯着他。直到警笛声传来，才缓缓回过神来。

　　警方来做现场笔录的时候，我和葛云翼都还没法完全回过神来，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显然是被吓懵了。只有叶烨还表达得比较清楚，他说我们是为了躲避那卡车才会急打方向盘，而现场的痕迹也的确支持那一点。

　　事故很快定性是卡车司机疲劳驾驶造成的，司机重伤，已经被送往医院。而我们三个除了有点受到惊吓的症状之外，没有其他内外伤的痕迹。当时警察看到那钢条刺入驾驶座的架势，连连说我们运气好，这差一点点就是一条小命交代在这里了。

　　我们的“伤车”被联系来的拖车拖走，于是我和葛云翼只能叫出租车回去——其实本来警察很好意地问我们需不需要送我们一程，被葛云翼婉言拒绝了，断断续续地表达，说是想要走走散散气。其实我知道，他是有话想问叶烨。

　　待到其他人都散尽，葛云翼站到叶烨面前直面着他，看着他的眼神灼然却又闪闪烁烁，他哆嗦着嘴唇，显然还是有些惊魂未定，却挣扎着想要说话。

　　可他还没开口，叶烨突然笑了。

　　我们之前没见过叶烨笑，即使有，也只是那张商业化的、极为隐约的微笑，可这次他却好像真的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笑了起来。

　　葛云翼对他的反应果然也是一愣，想要问但嘴巴不利索，最终也只发出“嗯？”的一声表示不解。

　　“别勉强了。”叶烨笑道，“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问的，今天你们俩就先回家然后吃个饭洗个澡压压惊，晚上早点休息。”说着他替我们拦了辆出租车，把我们塞了进去，然后和司机报了地址，自己却并没有上车。

　　我呆呆地看他关上车门，反应一直处于慢半拍的状态。出租车启动起来，渐行渐远，我透过出租车的后挡风玻璃，最后看到的，是他一边拿出手机在拨号，一边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