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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正义女记者加入

捕心师1:另一个世界 向林 12785 2024-10-19 10:05

  

  与倪静分手后俞莫寒就回了父母那里,午睡起来后打开电脑,虽然在心理上有所准备,但当他看到那些铺天盖地有关高格非案件的新闻和评论时,还是不禁感到心惊胆战。

  在法庭上播放的那盘录音带被人传到了网上,舆情快速发酵,出现了各种所谓的黑幕爆料,什么高格非和俞鱼原本是恋人关系,俞家姐弟的父亲是某级别的高官,俞莫寒的学历造假,俞莫寒原本是一浪**公子哥,等等。此外,网络上更是将矛头指向了精神病医院的院长顾维舟。有人从顾维舟与高格非的学历中发现,两人原来是某医科大学的校友,于是各种猜测纷涌于网络并夹带着极尽侮辱的词语。

  俞莫寒愤怒至极,登录了自己许久都没有使用的微博账号,他本想在自己的微博上说明一下有关这起案件的具体情况,到最后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后来他找出了自己的学历证明拍下照片,同时写了这样一句话:法律就是法律,谎言不能替代真相。

  由于他在微博上的粉丝实在是太少,微博发出去后几乎没有引起任何反应,唯有叹息。不过他已经坐不住了,稍作准备后就出了门。

  俞莫寒想调查清楚的是高格非发病的根源,然而这段时间下来几乎是一无所获。由此,他推断高格非的病因出现的时间很可能比自己以为的要早许多,说不定多年前的那次跳楼事件,还真的与这起案子有着某种联系。

  高格非曾经就读于本省某医科大学,大学毕业那年学校破天荒地决定让数名本科生留校做辅导员,品学兼优的高格非在经过层层考核后最终成为其中的一员。在阅读高格非的个人资料时,俞莫寒看到这里也不禁感叹:谁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净土?至少当时的高校就是。

  医科大学的大门看上去有些陈旧,带着某种沧桑的气息。偶尔会看到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从里面出来,俞莫寒知道他们是正去往附近附属医院的实习生。回想起来,自己当年也和他们一样,年轻稚嫩,心里却永远对未来充满希望。

  学校正在放假,校园里面是清静。他刚才已经询问过毕业班辅导员的办公室所在,从树荫下一路过去,阳光穿过树叶间隙斑驳洒下,不再那么耀眼。途经一栋小楼时忽然感到一阵阴凉,俞莫寒判断这个地方必定是学校的解剖教学楼。当人的生命逝去后,留下的躯壳要么腐烂,要么向周边辐射出这样让人感觉很不舒服的气息。

  “我害怕死亡。”这一刻,俞莫寒的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高格非曾在姐姐面前说过的那句话。

  毕业班的辅导员看上去很年轻,俞莫寒进去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在那里玩扑克。俞莫寒笑着问道:“你这是在练习魔术技巧?”

  辅导员发现眼前这个人很陌生:“你是?”

  俞莫寒自我介绍道:“我是精神病医院的医生俞莫寒,想来了解一个人的有关情况。”

  辅导员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的样子:“你就是俞莫寒?”

  俞莫寒苦笑:“看来我现在真是很出名了啊。”

  辅导员看着他,很认真地对他说:“我根本就不相信网上那些人的胡说八道。”

  俞莫寒对眼前这个年轻人顿感亲近,笑着问道:“哦,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辅导员道:“从事其他行业的人可能存在假文凭,学医的绝对不会,医生的手上掌握着病人的生命,岂能儿戏?还有,高校长是我一直以来非常敬佩的人,他绝不可能在精神正常的情况下做出那样的事来。我就不明白了,如此简单的道理那些人为什么就不懂?”

  俞莫寒叹息道:“群体意识就是这样,盲从、极端。那些人只不过是被极少数别有用心的人给利用了。对了,你贵姓?”

  辅导员这才作了自我介绍:“我姓张。俞医生是想向我了解高校长在我们学校时的情况吧?”

  俞莫寒赞道:“小张不但头脑清醒,而且有家学渊源,今后前途无量啊。我今天确实是为了高校长的事情才来的,学校正在放假,能找到你真是荣幸啊。”

  小张对俞莫寒印象非常好,特别是他的那句“家学渊源”。刚才俞莫寒问他贵姓,从常规上讲他本该在回答时加上“免贵”二字,但在中国的姓氏文化中,姓张的人并不需要那样回答,因为在古代传说中玉皇大帝就姓张,所以身为张姓是不需要客气的。只不过像这样的讲究如今已经很少人懂了。很显然,眼前这位精神病医生是懂的。小张很是高兴,去给俞莫寒泡了一杯茶,说道:“俞医生尽管问就是,我一定知无不言。”

  办公室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一口热茶喝下去后更是感觉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十分惬意。俞莫寒再次道谢,说道:“那就将你所知道的有关高校长的情况都告诉我吧。”

  小张说道:“高校长当年运气好,大学本科毕业就留校当了辅导员。现在可不行了,我可是医学类管理专业的硕士,为了这份工作还托了不少熟人……”

  刚刚大学毕业的高格非皮肤白净,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从农村出来的孩子。那时候高校的行政人员很有前途,大多工作三年左右就可以提副科,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一到两年内就可以转正成为正科级。由于当时正值高校向政府大量输送人才的当口,三十岁左右被提拔为副处级甚至处级的干部不少。

  高格非留校后首先就是去学校的人事处报到,当时人事处长是一位中年女性,她第一眼看见这个小伙子就觉得很不错,于是和蔼地问了他一些基本情况,诸如他父母是干什么的,个人有什么爱好,等等。其实这些情况在他的个人资料里就有,不过作为人事处长亲自询问肯定就别有意味了。高格非一边回答,一边暗暗奇怪,果然,接下来就听人事处长又问道:“小高有女朋友没有?”

  高格非的家庭情况并不好,大学期间一心只想好好读书,希望今后找一份不错的工作,哪里敢像其他人那样风花雪月享受浪漫。不过一个人身体里激素的涌动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此时见了人事处长那张笑眯眯、温和的脸,怎么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他心里不禁一阵大喜,急忙道:“还没有呢。”

  人事处长也禁不住暗喜,看来唐副校长交办的事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于是就直接对眼前这个年轻人说道:“学校分管后勤的唐校长你认识吧?他女儿今年二十二岁,在我们的附属医院外科做护士,年轻漂亮,我看你们俩挺合适的,你不反对的话就先见个面,你看如何?”

  学校副校长的女儿,附属医院的外科护士,年轻漂亮,这样的条件让高格非大为心动,当时他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人事处长也非常高兴,接下来就打了个电话,然后对高格非说:“小唐正好今天有空,我和她说好了,下午下班的时候你在校门口等我,我带你去和她见面。”

  高格非满口应承,随后去办理了留校的其他手续,在找到自己的集体宿舍后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终于等到了日头西落,高格非兴高采烈地走向学校大门。不一会儿,人事处长就来了,她对高格非的守时非常满意,朝他点头道:“我们走吧。”

  约定见面的地方就在附属医院的大门外,距离学校不足五百米,当时正值夏天,两个人走到目的地高格非已是满头大汗。他环顾四周也没找到想象中那个女孩子,忽然人事处长开始朝不远处招手,大声叫道:“小唐,这里!”

  高格非这才注意到,一个矮个子的胖女孩正回应着人事处长,同时快步朝他们走过来。女孩很快就到了他们面前,满脸羞涩的样子。她长得非常不好看,特别是她右侧鼻翼处那颗硕大的黑痣,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小唐,这就是小高,是我们刚留校的辅导员。”人事处长介绍道,随即就吩咐高格非,“小高,我还有点别的事情,接下来你们俩就好好聊聊,一起吃个饭、看个电影什么的。你是男孩子,要主动一些才是。”

  说完她过去轻抚了一下小唐的头发,朝两人笑笑就离开了。这一刻,高格非心里不由涌上一阵悲哀,甚至有些愤怒。他的悲哀源于眼前这个女孩与自己想象有巨大差距,就如同漫天美丽的肥皂泡在瞬间破灭,留下的是满地残汁。而他愤怒的是人事处长的欺骗与轻视:这就是你所说的年轻漂亮?难道像我这种出身的人就只配和这样的女孩恋爱结婚?!那一瞬,高格非觉得,如果自己将来真要和眼前这人共度一生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看着面前这个女孩满是期盼的眼神,高格非却根本无法隐藏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他实在做不到虚伪与客套,更是丝毫没将女孩父亲的身份放在心上,歉意地对她说:“对不起,我还有点别的事情……”说完就直接转身离开了,全然没顾及对方从尴尬到愤怒的表情。

  “是的,当时他真的就这样离开了。然而他那样做的后果却是,在接下来五年时间里始终是一名普通职员。而当时和他一起留校的那几个同学早已经是正科级待遇了。”小张叹息着。

  俞莫寒没想到高格非曾经有这样的经历,也很是感叹,问道:“那位唐副校长不会因为这种事就一直压着人家的发展吧?难道他就一点不顾及因此遭到他人非议?”

  小张道:“这件事当然是他得不到提拔的根源,不过明面上却是另有缘由……”

  年轻时候的高格非是有梦想的,同时也是单纯幼稚的。虽然那次约会事件让唐副校长和人事处长非常不高兴,虽然高格非明明知道此事会对自己的前途造成极为不利的影响,但他一点都不后悔,因为他实在不敢想象自己和那样一个女孩子共度一生会是一种什么场景。

  这件事对高格非的影响确实很大,从此学校里就再也没人给他介绍对象了,而且人们在背后对他有各种非议。辅导员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们交往面狭窄,学校还明确规定老师不可以和学生发生恋情,于是高格非就一直单身,一直到他三十岁那年才终于遇到了自己心仪的女孩。

  那个让他心仪的女孩就在学校附近上班,是一家银行的职员,她长得很漂亮,真正的肤白貌美。高格非惊讶于对方的美丽,女孩被高格非的儒雅和才华深深吸引。据说他们两个是在学校的周末舞会上认识的,那时候高格非刚刚从一名普通辅导员被提拔成校办的副科长。

  高格非因为那次约会备受非议,眼睁睁看着周围的人被提拔,却并没有颓废。他喜欢看书,喜欢写作,曾经在杂志和省城的晨报、晚报上发表过不少文章,还有小说获过大奖,真个是才华横溢。学校里有不少人开始替他抱不平,私底下议论纷纷,据说学校方面当时也有了提拔他的意思,但就在这时他又做了一件让学校非常不高兴的事。

  医学生在大学学习期间除了人体解剖外,还需要做大量的动物实验。在高格非上大学的时候学校用于实验的动物基本上是一次性的,实验结束后就处理掉了。后来由于学校大量扩招,经费紧张,为了节约成本,实验动物被反复使用也就成为必然。有一次高格非去实验室,看到学生们正在做动物实验,当他看到那些动物的身体上布满伤口时勃然大怒,大声质问正在上课的老师道:“你们就是这样教学生的?没有怜悯之心的医学生今后会成为一名好医生吗?!”

  老师很尴尬,解释说是因为学校经费紧张。高格非更是愤怒:“他们今后面对的是病人,是人!”他指着那些动物,“它们也是生命,你是在教导我的学生们虐待生命,今后他们在面对病人的时候就会变得麻木不仁!这里是医科大学,我们培养的是治病救人的天使,而不是漠视生命的屠夫!”

  那时候的高格非依然是单纯而有勇气的,随后他就去找了基础医学院的院长,然后又去找了学校分管教学的副校长,然而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一气之下就写了篇文章发表在某一期的医学杂志上。

  这一下事情闹大了,后来学校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风波平息,不过提拔高格非的事也就因此被长时间搁置下来,一直到学校更换校长后,他的事业才奇迹般地开始直线上升。于是,高格非从此就成为学校许多年轻人崇拜的偶像,因为他的事迹非常完美而且现实地诠释了“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这句话。

  小张很会讲故事,俞莫寒都被深深感染了,他问道:“那你们学校的学生,现在还像以前那样做动物实验吗?”

  小张“呵呵”笑了一声不说话,俞莫寒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意味深长,又问道:“那位人事处长呢?她后来怎么样了?”

  小张回答道:“好像几年前就去世了,肺癌。”

  俞莫寒“哦”了一声,正准备问下一个问题,身上的手机响起来。

  电话是倪静打来的:“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俞莫寒道:“在医科大学呢。”

  倪静的声音有些焦急:“我就说呢。你是不是在出门前发布了一条微博?”

  俞莫寒心里一动,急忙问道:“是啊。怎么,出什么事了?”

  倪静责怪道:“这个时候你去发什么微博啊?你还不知道吧,你的那条微博下都乱成一锅粥了。”

  俞莫寒轻“啊”了一声,说道:“我马上看看。”

  倪静道:“你先到我这里来吧,顺便一起吃晚饭。”

  俞莫寒看了看时间,歉意地对小张说:“我还有点其他事,改天再来拜访你。对了,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我也记一下你的。”

  从医科大学出来后,俞莫寒就打了车直接去倪静的住处,一路上难免有些忐忑。

  当俞莫寒打开微博后不禁大吃了一惊,他完全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到自己的微博下留言,虽然大部分都是辱骂的内容。此外还有数千人加了他的粉丝,这让他感到十分欣慰,也坦然了许多,他一边看着微博上的留言一边对倪静说:“这很正常啊,网络是人们自由发言的地方,很多人不明真相,受到了群体意识的左右。你要知道,在群体意识的左右下人们往往会失去自我判断的能力,甚至会成为网络暴民。无所谓,无视他们就可以了。”

  倪静道:“既然你知道那些人已经失去了自我判断的能力,为什么非要去发布这样的东西呢?这样做只会给那些人提供一个新的发泄口,你觉得有意义吗?此外,在目前的情况下,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沉住气,不给那些人任何可乘之机,这才是最好的办法。你想过没有,一旦你的精力和时间被卷入无休无止的网络论战,你的调查还如何进行?孰轻孰重,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俞莫寒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也有些后悔自己当时的冲动。这时候他忽然注意到有人留了一条私信:“俞博士,你好,我是晨报的记者苏咏文,如果你有时间我想和你聊聊高格非的案子。”后面留下了电话号码。

  俞莫寒看了一眼就关闭了私信簿。如今他对那些记者避之唯恐不及,怎么可能答应对方这样的请求?

  俞莫寒在倪静那里待到很晚才离开。两个人一起说说话、看看电视,这种温馨美好的感觉是其他任何事情都无法替代的,以至于让他对外界的暴风骤雨毫不在意,蔑视万分。不过他还是担心姐姐,所以刚刚离开倪静就马上打了个电话过去:“姐,你还好吧?”

  俞鱼语气轻松地道:“没事,我懒得去管那些人的瞎嚷嚷。我已经向律师协会提交了申请,请求他们调查录音带的事情,既然有的人不择手段、卑鄙恶劣,那我也不能坐视让人诬蔑不是?”

  其实她还是很在乎那件事的。俞莫寒问道:“我哥呢?他最近怎么样?”

  俞鱼的声音有些不大高兴:“他一下班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俞莫寒在心里暗笑:看来他已经开始了自己的文学创作,就是不知道进展如何。他又和姐姐闲聊了几句,挂断电话就即刻给姐夫打了过去:“哥,最近怎么样?”

  汤致远的声音有些疲惫,不过情绪似乎还不错:“我的书在网上的点击还不错,每天都要更新呢。”

  俞莫寒笑道:“太好了。我就说嘛,你的基础很不错,成功的概率应该很大。哥,我姐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事,你是不是应该抽时间多关心一下她?”

  汤致远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俞莫寒苦笑,随即将案子的事情对他简单地讲了一遍,最后说道:“哥,你是政府工作人员,在这方面比我们更有经验,你应该多替我姐出一些主意才是,你觉得呢?”

  汤致远叹息一声,说道:“你们也真是的,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俞莫寒每天早出晚归父母早已习以为常,不过这天晚上父亲却一直在等他回家。俞莫寒进屋的时候发现父亲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忙问道:“爸,您还没睡?”

  父亲指了指身旁:“来,我问你点事情。”

  俞莫寒过去坐下,此时他已经大致猜到了父亲可能要问自己什么,也就没有再说话。父亲将烟蒂摁在了烟缸里,问道:“你和你姐遇到了这么大的麻烦,为什么都不来告诉我一声?”

  俞莫寒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姐姐特地交代过,案子的事千万不要告诉父亲。父亲退休前一直在法院工作,如果他介入,问题很可能会变得更加复杂。此时,俞莫寒忽然发现自己和姐姐都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父亲不可能不知道,他也不可能在知道之后不闻不问。俞莫寒只好闪烁其词地道:“爸,事情没您以为的那么严重,我们会处理好的。”

  父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落寞:“我的级别低并不说明水平差,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一位老法官,出了这样的事你们不来问我,难道真是觉得我老得没用了么?”

  “爸……”俞莫寒急忙道,他突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那,您对这件事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父亲缓缓说道:“既然对方的目的是想通过舆论左右法律的意志,那么我们也应该针锋相对,就此来一场关于情理与法制的论战。一旦这场论战在媒体上打响,社会各阶层的人都会参与进来,如此一来,高格非交通肇事案就已经不再是一个独立的案件了,而是上升到了一个国家法制建设的层面。就一个国家而言,法制建设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且一旦这场论战真正掀起,权力的作用也会变得非常渺小,受到少数人裹胁的民众的愤怒情绪也必将归于理智。所以,只要你姐坚决站在法律这一边,最终的输赢也就根本没有任何悬念。”

  俞莫寒苦笑着说:“可问题的关键是,我们根本就没有媒体方面的资源。”

  父亲哂笑道:“正因为如此,才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大声疾呼。你们要相信大多数法律人的职业操守,他们到时候一定会站出来说话的。”

  俞莫寒惊讶地看着父亲:“爸,您的意思是……”

  父亲朝他摆手道:“不,需要站出来的那个人不应该是我,更不应该是你,而应该是你姐姐,因为她是这起案件的被告律师,她别无选择。”

  俞莫寒在电话里将父亲的话告诉了姐姐,俞鱼有些诧异:“你哥刚才给我的建议也是这样,我还正有些犹豫呢。”

  俞莫寒道:“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啊。就按照他们说的去做,轰轰烈烈地干一场,即使最终输了这场官司也不会后悔。”

  俞鱼思索了片刻,说道:“莫寒,你和爸说一声,明天早上我和你哥一起回家吃早饭……算了,还是我自己打电话给爸说吧。”

  接下来俞莫寒又给倪静打了电话,说了下父亲的想法,倪静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才是真正的智慧啊,和你爸比起来我们可是差远了。”

  俞莫寒很是高兴:“听你也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俞莫寒有些兴奋,躺在**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干脆起床打开电脑去看自己微博下那些留言,想不到那个叫苏咏文的记者又发来了私信:“俞博士,可能你有些误会我的意思了。作为一名记者,我们应该敏锐地去发现新闻,然后忠实地报道事实,而不是误导民众,借助所谓道德的力量去挑战法律的公平与公正。”

  俞莫寒心里一动,即刻回复了过去:“我赞同你的说法。最近我已经被停职,随时都有时间。”

  他本来想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不过最终还是选择了谨慎。

  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对方竟然很快就回复了:“那么,现在可以吗?”

  难道这个记者一直守在自己的微博下?不,很可能是设置了提示。俞莫寒回复道:“现在?”

  对方道:“我有些饿了。你住在什么地方?要不出来一起吃点夜宵、喝点啤酒?你不会谨慎到害怕被我这样一个小女子绑架吧?”

  女记者?俞莫寒愣了一下,随即拿起电话拨过去:“你好,我是俞莫寒。”

  电话里传来一个动听的声音:“你终于愿意给我打电话了,实在是太好啦。俞博士,你住在什么地方?”

  原来真的是一位女记者。俞莫寒放心了许多,随即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大致所在。对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还真是巧了,我也住在这附近。晨光路知不知道?那里有一家夜市是开通宵的,我们就在那里见面好不好?”

  俞莫寒有些犹豫:“真的现在啊?太晚了吧?”

  对方笑道:“距离天亮还早呢。也罢,如果你现在不想出来也行,那我们就另外再约时间吧。”

  其实俞莫寒早已心动,因为父亲的那个建议。而且现在他正处于兴奋状态,也觉得好像还真有些饿了,说道:“那好吧。”

  电话里传来了对方明显很开心的声音:“太好了。”

  南方夏日的午夜不像白天那么炎热,皎洁月光下的城市也并不像人们以为的那么宁静,即使是在这样的时间大街上依然时不时有车辆通过,俞莫寒走在大街上也不觉得形单影只。前方不远处的烧烤摊还在营业,空气中弥漫着孜然的香味。

  从烧烤摊那里转过去,街角处有一个蓝底白字的路标:晨光路。俞莫寒转过弯后继续前行了近两百米就看到了一个夜市。夜市是露天的,就在马路两边的人行道上摆放着不少桌椅,而摊主却不止一个,有卖各种烧菜的,有卖烤鱼的,卖烧烤的最多。俞莫寒发现这个地方的人还不少,忽然想起刚才路过的那家烧烤摊,心里暗笑:那个小老板不知道怎么想的,也许他本以为可以截留客源,却忽略了大多数人的从众心理。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有人在呼叫自己:“俞博士,这里!”

  俞莫寒转头看去,只见前面不远靠街的一张小桌旁,一位皮肤白净的女子正朝他挥手。很显然,这个女记者在法庭上见过自己。他不顾周围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快步朝对方走了过去:“你好。”

  女子站起来,大方地朝他伸出了手:“你好,我是苏咏文。”

  她的头发有些短,穿着淡绿色的T恤和一条牛仔裤,有一种英姿飒爽的气质。她的手如白玉般晶莹,俞莫寒轻轻握了一下随即放开,笑笑道:“这么晚出来吃夜宵,我还是第一次呢。”

  苏咏文也笑了,说道:“我们做记者的大多是夜猫子,不像你们医生那么注意保养。习惯了,没办法,经常要赶稿子。”她招呼着俞莫寒坐下后又说道,“我点了几样凉菜,还要了一条烤鱼,你看还需要点什么?”

  俞莫寒急忙道:“先说好了,一会儿我结账。所以,应该是我问你还需要点什么才是。”

  苏咏文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问道:“你是直男癌?”

  俞莫寒哭笑不得:“这和直男癌有关系吗?”

  苏咏文道:“是我邀请的你,所以当然就是我请你了。好了,我们不要在这样的小事上扯皮了。”她指了指俞莫寒先前站立的地方,“啊,刚才我看到你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样子,你是不是还在犹豫应不应该来和我见面呢?”

  俞莫寒怔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当时的思绪,摇头道:“都到这个地方了,我还犹豫什么呢?”

  苏咏文很感兴趣的样子:“那你在想什么?”

  俞莫寒看了看周围,问道:“时间都这么晚了,这个地方却还有这么多人,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苏咏文从来没想过这样的问题:“为什么?”

  俞莫寒微微一笑,回答道:“从众心理。有的人路过时发现有不少人在这里吃东西,于是就加入进来,这就是从众心理的表现之一。其实从众心理是人类的一种本能,因为人多的地方意味着更有安全感。”

  这时候服务员已经开始上菜。水煮花生、拍黄瓜、蒜蓉豇豆,还放了一件啤酒在旁边。苏咏文给俞莫寒倒了一杯啤酒,然后又给自己倒上,笑着道:“你这话很有意思,我相信你是一位真正的学者,因为只有真正的学者才会随时随地思考这样的问题。”

  俞莫寒也笑,说道:“我也相信你是一位优秀的记者,因为只有优秀的记者才可以做到在不知不觉中将话题引到自己感兴趣的问题上去。”

  苏咏文笑得更欢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来,我们一起喝一杯,为了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为了我们刚才的相互吹捧。”

  俞莫寒也禁不住笑了:“干杯。”

  苏咏文喝酒很豪爽,一口就将杯中的啤酒喝光了,俞莫寒也只好如此。放下酒杯后俞莫寒问道:“苏记者,你想和我聊些什么呢?”

  苏咏文笑笑,说道:“我本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的,不过现在我不想问了。”

  俞莫寒有些诧异,问道:“这又是为什么呢?”

  苏咏文回答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已经发现你是一个真正的学者,而且你的目光真诚而干净,绝非小人,所以我认为你不可能在高格非的事情上弄虚作假。”

  俞莫寒正色道:“一方面,我相信鉴定小组的每一位专家都有自己的职业道德底线;另一方面,司法鉴定有着严格的程序,而且鉴定小组由多人组成,即使有人想作假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苏咏文看着他:“也就是说,高格非当时确实处于精神分裂的状态?”

  俞莫寒点头道:“是的。真正的精神分裂症状绝不是电影、电视剧里那种演员的表演,即使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演员也会在人格测试及现场询问中露出破绽,因为人的潜意识是不受自己控制的,而人格测试和现场询问挖掘的就是一个人潜意识里病态的东西及趋吉避凶的本能。”

  苏咏文感叹道:“虽然我对精神病学知识知之甚少,但至少我清楚一点:像高格非那样的人在精神正常的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可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坚持认为他有罪呢?”

  俞莫寒回答道:“原因很简单,在群体意识下,很多人选择性地忽略了一起事件发生的正常逻辑,他们看到的仅仅是结果,而这个结果就是,一位有身份的人在驾车撞死撞伤了数人后还试图逃脱法律的制裁。而这也正是个别媒体人及原告律师引导舆论的结果。”

  说到这里,他看着苏咏文继续道:“但是你不一样,你是一名非常优秀的记者,所以,你始终能够保持最起码的清醒和理智。”

  这时候烤鱼已经端上桌好一会儿了,不过两人都没有动筷子。

  苏咏文“扑哧”一笑,道:“你赞扬人的水平很高,非常有技术含量。对了,听说你被停职了?”

  俞莫寒正觉得有些尴尬,忽然听到她在问自己这件事,点头道:“是。”

  苏咏文关心地问:“为什么?”

  俞莫寒苦笑着说:“这么大的事情,总得有个人去平息民众的一部分愤怒吧?不幸的是,我成了那个牺牲者。”

  苏咏文惊讶地看着他:“难道你就甘愿逆来顺受?”

  俞莫寒摇头:“不,我要去调查清楚高格非突发性精神疾病的根源,也许这才是说服民众最好的方式。”

  苏咏文摇头道:“光这样肯定是不行的,洪水已经滔天而来,躲避或者试图引流已经来不及了。”

  俞莫寒心里一动,问道:“那么,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只能战斗。”苏咏文道,她看着俞莫寒,“我愿意和你们站在一边。”

  俞莫寒吃惊地看着她:“为什么?”

  苏咏文道:“因为我非常讨厌某个人,不,是厌恶。我厌恶他的虚伪,厌恶他的不择手段。”

  俞莫寒道:“你说的那个人是程奥?”

  苏咏文摇头,端起酒杯:“喝酒吧。”

  时间有时候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当它漫长走过时会让人心烦意乱得不知所措,而当它快速流逝时却又给人以静止的感觉。不知不觉,两个人面前那条三斤多的烤鱼就变成了一副骨架,而旁边的空酒瓶却早已放满一地。周围的人先后离去,最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天亮了,路灯的光慢慢变得暗淡,城市的上方笼罩着铅灰色的光。苏咏文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吧。”

  俞莫寒也站起来,忽然感觉双腿有些踉跄,问道:“你没事吧?”

  苏咏文朝他摆手:“再见。记得给我打电话,下次该你请客了。”

  俞莫寒看着她慢慢远去,低声说了一句:“再见。”

  回到家时母亲已经起床,诧异地问他干什么去了,俞莫寒含糊其词地说和朋友一起去喝酒了。母亲担心地问了一句:“你和倪静没什么事儿吧?”

  俞莫寒连忙说明:“早没事了。我就是和朋友谈了点事情。我要去睡觉了,姐来了别叫醒我,我睡醒后再去找她。”

  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两点多才醒来,而且还是被**的极度充盈给憋醒的。起床后俞莫寒就直接去了姐姐的律师事务所,看到倪静也在,他心里很高兴。

  俞鱼趁倪静出去问了他一句:“说实话,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俞莫寒倒是坦然,说道:“我正准备和你说这件事情呢。”随即将苏咏文的事情说了一下,“我觉得这个女记者很不错,你看是不是可以去和她接触一下?”

  俞鱼觉得有些意外:“她不会是来诓你的吧?”

  这下俞莫寒有些不高兴了,说道:“姐,我不但是精神病学博士,还获得了心理学的硕士学位,一般的人可骗不过我的眼睛。”

  俞鱼不以为然地道:“你们医院的院长还不是把你……”

  现在俞莫寒最烦听到这件事,急忙打断了她的话道:“他可不是一般的人,而且最关键的是,我以前从来都没有防范过他。”

  这时候俞鱼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你说,高格非会不会……”

  俞莫寒直接否定了她的猜测:“不可能。医学类学科,包括精神病学和心理学与其他的学科不大一样,不但需要以坚实的基础知识作为支撑,更离不开丰富的临床经验,即使是天才般的人物,光凭自学也是不可能成为这方面的佼佼者的。”

  俞鱼捋了一下额前的头发,说道:“看来是我多虑了。我看这样,还是你先去和那个记者接触一下,看看她有什么具体的想法没有。”

  俞莫寒知道姐姐是对苏咏文记者的身份不大放心,应承道:“那好吧,我这就约她见面。”

  这时候俞鱼忽然问了他一句:“这个女记者长得漂亮吗?”

  俞莫寒愣了一下,说道:“漂亮。可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俞鱼朝关着的办公室门看了一眼,说道:“难说哦,因为你还有选择的机会。”

  俞莫寒站起来一边朝外面走一边道:“姐,我已经选择过了。”

  随后,俞莫寒专门去了一趟倪静的办公室,告诉她晚上可能会有别的安排。他并没有告诉倪静自己要去和苏咏文见面的事情,主要是怕她多心。女人生性敏感、多疑,即使像姐姐那样的女强人也是如此,所以他才不想把简单的事情搞得复杂了,更不想节外生枝。

  倪静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给了他一个妩媚的笑。俞莫寒的心跳了一下,心想我怎么可能还会去选择其他的人呢?

  电话里苏咏文的声音懒洋洋的,她告诉俞莫寒,自己早上回去后刚刚睡下就被同事给叫了起来,跑去采访了一家存在环保问题的企业,写完了稿件才开始休息。

  俞莫寒关心地道:“你这样不行的,今后别再熬夜了。”

  苏咏文的声音听起来精神了许多:“没事,习惯了。那这样吧,我们晚上见面,你不是还欠我一顿饭吗?”

  俞莫寒就是预料到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才提前向倪静请了“假”。他爽快地答应了,和对方约定了时间和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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