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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离宫

如意菁华锦 镂心骷髅 3615 2024-10-19 19:46

  

  正大嘉明大殿外的雨有越下越骤的趋势,卷旋的气儿吹得殿里帷幔嘞嘞作响,刮过众人眼中视线范围,代替了沉寂缄默,宝鼎酒闲烟尚幽,殿窗琴罢指犹凉。

  君无戏言,金口一开,无可挽回。

  这水太深,也凉彻人心,无人敢下去一试清浊。

  夜深,如意爱凤两人被送出大殿,几个宫女牵着,小心不得了,想到手边的姑娘一个是皇上金口赐婚所谓未来皇太子侧妃,就不由个个lou出恭谨谄媚的神态,生怕得罪这位,转过山怀中,带帷帽的一人却说想同携带那大琵琶,紫衣宫女不欲说不,匆派人回殿起寻,另让人先送两位姑娘回去,爱凤与如意相觑,说道心情激荡,不欲休息,让宫女好生为难,倏尔眼前青山斜阻,人不觉走近了御花园,回眸还能看到身后正大嘉明殿里的通明灯火,咿咿喧耳。

  爱凤轻声对旁人说道:“我们两人就想静一静。 ”

  如意也轻轻颔首。

  这么大的御花园,绿柳周垂花团锦簇,人外面还有侍卫们保护守着,怕伤不得这两位贵人,宫女们一并应了,悄悄退远,今日开始,皇宫中这下争高踩低的奴才们要学会伺奉讨好这两位,虽然其中一人是立即将离宫。

  见四下无人了,爱凤轻轻揭起帷帽一角,声音语调倒不复刚才一直的温柔随和。

  “什么叫心系家乡乡亲,要回去修建私塾歌院。 万一皇上真打发我爱凤去回乡呆着,你可开心死了?”

  如意不语,默默看景,神色悒悒。

  能赶回来,与爱凤一起在大殿上献艺,全无异态出现,已经是奇迹。 在暗处也折转流光。曳地罗裙轻轻地拖曳于御花园青色地砖上,迤逦而行偏向闲寒。 她发髻上流苏垂额,惊艳过很多人地魅颜,空空面无表情,眸中流出复杂的情绪,只眺望着迎面一带翠嶂,千百锦绣漫然遮映,在她眼中却哑然失色。 泛着铁锈死灰一般的污落秽姿。

  爱凤踟蹰片刻,看着默哀大于心死的如意,俏脸上一闪而过的算计,最后她又垂眸思考,忿忿不甘然,还是放弃了某些心思。

  “你这样糊弄皇上,皇上可未必要放过你。 ”她紧张地一瞥,挑眉对如意说道。 “到时候就我可于你撇清关系,莫拖累我,我帮你不少,你别恩将仇报。 ”

  果真利益当前,吃尝到甜头的爱凤居然还能暂时放下一些不满于仇恨,只声声威胁叮嘱。 如意她一个人去死去活,都欲她爱凤无关,爱凤得偿所愿成为皇太子侧妃,可是心满意足得很,眼下只求煮熟的鸭子别飞走。

  “我还没找你算账,在我脸上地妆面搞小手段,加上在前次你假扮我,你欠我爱凤的可多了,赔上你小命都填不回去。 ”

  三两句又绕回去,喋喋不休。 爱凤果真记仇小人。

  “跟你合作交易从未有好事。 我爱凤擅长弹奏大瑟谁都知道,你这什么破计划。 ”嘀嘀咕咕,爱凤脸上泛着掩饰不了地喜色,还是满口埋怨,得理不饶人。 “我且几年没抱过琵琶……”

  如意倏忽止住脚步,回眸看她。

  “……怎么,说几句,你被奚落嘲骂的次数还少么,还听不惯?”爱凤眉梢一跳,就怕如意此时翻脸,却犹嘴不饶人。

  如意却是绕过她的身影,看向后方。

  一人斜出假山后,抱臂而立,脸上带着微笑。

  …………

  …………

  “瞧我都听到什么了。 ”

  爱凤大吃一惊,看着走出来的太子伴读大人,瞧清了那系在腰间的明黄腰牌,脸色大变花容失色,美目盯看着如意,又看来人,没了反应。

  怀瑞之说过他要流下来看好戏的,没想到他真的留下来————是担心如意么,他知道,雪歌已经在诸福殿遇害了么,他知道那个爱哭痴恋了他很久地小宫女,已经香魂消散了么,他知道如意是以何种心情何种态度,在嘉明殿上与爱凤演出这一场绚丽。

  他第一次为这个丫头的大胆而震住。

  原本的确该离开了,却是担心得不得了,满心担忧再出什么意外旁生枝节,他还是留下了,看着她在大殿上精彩表演,他却产生了迷茫。

  谁是爱凤,谁是如意?

  “爱凤姑娘放心,本公子不爱嚼舌头。 ”

  怀瑞之他一笑,不叫爱凤独自乱阵脚慌张,看着四周的确没有宫人发现他这个意外出现的人物,对于一级被贴上皇太子所有物的标签的爱凤大美人,他表现得很温文有礼,纸扇在手心转了一圈儿,明白告诉她,他与如意却是一伙的。

  爱凤目光闪烁,月影幽幽,花丛密密,她乍惊乍疑,“大人怎么知道要在这儿……”她与如意不过是临时起意才慢悠悠走到这儿御花园来,说是赏花静心,其实是摊牌密语,爱凤又惊疑地以余光瞅如意一眼————从她那死灰一般表情地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爱凤姑娘,”他深深看爱凤一眼,忽而问道:“记得我说过,后会有期,总有机会再见的吗?”

  爱凤一头雾水的样子,踟蹰说不出话。

  “原来爱凤姑娘不认识我。 ”

  所有疑问都有了答案,他心中幽幽一叹,叹尽了春秋。

  皓月星空之下,银华如织,将御花园里照得纤毫毕现,花叶之上一粒粒晶莹lou水水滴,被涂上了一层朦胧莹润的微光。 有一道人影,茕茕孑立,瘦弱的身影,在月光的皎洁中,仿佛被溶成一滩清影,随时都会消逝殆尽。 她重锦裁成衣,高髻窈窕,平素清冽无绪地眼中,此刻幽深如渊,里面拴住了一只受伤的野兽,或许下一刻就有了决定,是堕入地狱还是苦苦拉扯最后一丝的希冀善意————这种矛盾得令人着迷狂乱的气质神韵,他当是曾见过,也心醉过。

  那时候,她轻纱系面,俏俏地立于门前,夜色之中,她的双眸跟她的声音一样虚幻渺然。

  她问他,是否是醉了。

  想在想来,当然可以回答,对的。

  “爱凤姑娘可以离开一阵子吗,”他含笑说道,眸光微闪,“我跟这一傻丫头……有话要谈。 ”

  大殿的热闹喧哗已经远逝,远得好像是前世斑驳的记忆,他先看她垂落双肩的青丝万缕,看发钗流苏折射繁多粼光,如繁星被束,七彩摇曳着出旖旎。

  明明在大殿上这样耀眼如明珠,灿烂如烈火地女子,此刻怎么沉寂如斯,女子真地可以千变万化,拥有千张脸万种情,然观者深深沉迷堕为痴。

  “皇太子殿下似乎改主意了,很难得的事情。 ”

  他看了她许久,于是说道。

  她终于有点反应了,抬眸,未曾解颐。

  “他似乎会说服皇上……放你走。 ”

  …………

  …………

  有湿湿地**滑落眼角,似隐隐有幽华绽放。

  她破涕一笑,恨恨地对他说道:“太迟了。 ”

  瞳仁一缩,他略略失神,蹙眉喃道:“难道皇太子殿下他安排了人……”艰涩的话语,“小宫女……没了?”终究是救不回来,酿成今日此刻眼前少女于浑噩茫然之中的蜕变。

  “把手给我。 ”他忽而定定神看她。

  她伸出手,手心血肉模糊,嫣红如血的红绫被她握在掌中,掩饰了同样颜色的伤口,溅出的血渍染得红绫点点更胜绯红艳丽,令人望之心悸。

  “原来你早就见过我,原来你才这样排斥我……”他握住她的手,从指尖开始,慢慢往上滤,触碰她的伤口,与那些叠在一起以后看不出新旧的厚茧,掌纹交缠,传递柔软触感与淡淡的温度。

  “在大殿上起舞的原本就是你。 ”

  “你模仿爱凤的嗓音。 ”

  “真是……冒险。 ”

  …………

  …………

  展眼离别在迩,自五月下旬,披着厚厚衣篷,一袭黑衣,寡言少语,如意彷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寡淡的妆容之下,再莹白细润的肌肤也掩饰不了她眼角眉梢的冷意。

  依旧一顶素帷小轿,半年前送入宫一个不谙世事的乐子,如今送走一个伤痕累累变得冰冷的女子。 唯有谈及千叠楼里的一物一人时候,她眸中才慢慢卷起温暖的涟漪,此刻,望之深入,里面只是一潭死水。

  高得压下来让人透不过的红墙下,孑然独立的如意她木然抱着一个红漆的木盒,挪步走出暴人库,迈上了久候的小轿子,背影如泣。

  “幸好不是你。 ”

  怀瑞之一句话,让她动容。

  幸好……最后能离开宫中,苍天佑你。

  “有生之年,我必定重新踏进宫门,回到皇宫来,当那时候,如若善良多情已经泯灭无用,我定要土下的累累白骨,陪我争破最高离恨一片天。 ”

  半日后,南江皇帝颁下谕旨,民女蓝爱凤,才华出众,貌美品端,今日封其为皇太子侧妃,赐字‘淑’。

  同时被册立为皇太子侧妃的,还有一个默默无闻,甚至很少有人知道的女子,南江朝廷上下官员对这位被赐字‘薇’的另一位皇太子侧妃,全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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