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一个难以形容与李靖皓面容相似的男子,皇太子殿下给人印象是阴冷的,这位却飘忽似天边的云,态度和口吻自不用说,总之就连身边的氛围也整个变了样。也不晓得看着这样一位皇兄李靖皓会否感到压力,她当然不会以为天下能随意找到一个这样相似的人,如李靖皓这样善疑阴险,轻易不投出信任的家伙,不也轻易地在见到人的第一眼时候就选择去信了,瑜东脸颊上的疤痕有着一个狰狞的姿态,如意亲手摸过一遍确认,什么人能这样狠心。
只见瑜东先是不懈地侧起脑袋,看着她,然后陡然仿佛领悟到什么似地lou出了笑容。
“才想到了,可能有点可惜,我还会有时间作画吗?”
这么快就想到这点之上,已经将他这种印象给旁人描绘得酣畅淋漓了,痴爱舞弄笔墨的画师无所顾忌,美轮美奂的皇宫殿宇,还是市井小楼,也许在瑜东的眼中都一般景致,无分高下。
一瞬间天旋地转,晕眩的感觉袭来入侵骨髓,分不出到底是体内毒素在翻腾,还是因为离开的人,留下的人,眼前的人。瑜东,瑜东,默念这个名字,如意她想着如果她是皇太子李靖皓,也要相信天意爱作弄凡人。
皇宫倾轧中给扼杀掉的落落开朗,真正的完美,重现在一张如此相似的脸上,像老天向世间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瑜东真的不该出现,但无人.能责怪他,好似无人能责怪无害可爱的白兔为什么轻易就跳进陷阱中,难道要怪别人太阴险狡诈,如果瑜东世故一些品性阴沉一些,他就不是能画出这样美丽能打动人的画作之人了,李靖皓既然见瑜东没有威胁,相比暂且不会痛下杀手,南江国这一代皇室出一位皇子何其艰难,乐正氏一族大张旗鼓明目张胆地安cha人到宫闱之中,一边虎视眈眈,加上皇后娘娘任性善妒,更是扼杀了无数可能存在的小生命,突然出现这么一个皇兄,即使再心狠手辣,冷血无情,李靖皓这个皇太子殿下大约也暂时理不清一些头绪名堂,不会过早下决心。
瑜东说皇宫中有人是他需要见.一面的,如意只猜测会否是当今皇帝。
当乐帝看到这个菊初南帮他.孕育而出的大儿子时候,会是何等神情……
半颗心还想着离开的怀瑞之,如意揉了揉额头,拔.下垂碧玉流光的玉钗,看着手中玉钗发呆,她想了很多,从听到有人用漫不经心的声调说起千叠楼自她离开之后一连串惨剧,她就六神无主,在宫外临江的那楼里,她多么想猛然站起来,在众人目光之下朝着引河上的幺妹胭脂哭喊,多么想让她们听到,虽然也许是徒劳无功,空费心机。
李靖皓说她还有用,讽刺的是,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拥有什么能耐,能让皇太子殿下手下留情。
出去一趟弄清了全部事情来龙去脉,也终于明.白身在何处受何人擎制,还重遇上怀瑞之,看到他憔悴不少的面容,遗憾如意当时除了保持缄默就没有别的办法,那些准备好的话语都不能一一告诉他。
“患难见真情,我.大约赞同怡宴的说法了。”等待怀瑞之的会是怎么的下场?被撤职被以某种莫须有罪名拿下,如意也被李靖皓掌握住了,这对人儿怎么这样倒霉,到底不是那个阴鸷的弟弟,瑜东模拟不出李靖皓的思维想法,他看着殿中庭石阶红墙爬满藤蔓,出出入入的宫人飞扬的衣袖,隐秘持重的动作,在一位画师眼中都成了一幅画卷,要用最轻灵不可捉摸的力度,重墨点飞檐,斜撇提勾,徐疾开合,画出皇宫阴暗晦涩不为外人所知那一角。
古来多少大师梦想中渴求去展示的,他都可以办到了,也许觉得这个南江大皇子的身份,还是有一点点用处,起码没有人会拿一个画出皇宫精细周到景致建筑的皇子说事问罪,换成某个画师,那就要掉脑袋,最少杖打驱逐,严重可以狠狠扣下一个他国jian细的名头,那大概就是惊世绝艳的丹青名师,也需看不到明天日升了。
可颠倒众生的,何止权势,一息间有人看不清真正在乎的,瑜东只是正眼瞧着她,一阵短暂的沉默以后,悄然问起来一事。“大概,你也不赞同我出现是吧,”摆出了一副难以用笔墨形容的浑朴表情,可以说绝对不会出现在李靖皓脸上的,带少许困惑,他就漠声说道,“怡宴费尽心计才不让外面的人发现我,说假如我出现,就会正中某些人的下怀,专心画我的山水,无需担忧一切……”
两耳不闻窗外事,哪怕外面天翻地覆。
于是那年怡宴拣了如意回楼了来,即使如意某次涂鸦乱在他的画作上添两株可笑的桃花,他也只是笑笑,继续埋头,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
如意被送进宫,半年后又回楼了,花开花落随流水飘逝,美人多娇山水多情,到后头怡宴沉重地说必须选择了,他却仍然懵然未知。
某天有个声音告诉他,他必须站出来了,这时候抛却手边的笔墨,他乍听到的是一串代表不祥的噩耗,生命凋零迅如花,水流无限似侬愁,扑面而来甚至没给任何回避的机会,他便傻傻地走到红雀大街上,顺从地跳下早挖好的陷阱,期间没有反抗抵触之心。
让事情一直维持这种糟糕的状态,他瑜东画师也负有一份责任。
“我打乱了怡宴的计策,同样打乱了你的打算,是吗?”
他淡淡地说着,神情认真,“别在意,我也是明白的,只要我一死,所有事情都会过去了。”
世人将事情看得复杂,而他却直接抵达本质,像天真的孩子用直线思维解决,得出一个令人呆若木鸡但必须称之有效且残忍的结论。
只要那些纠结于当年的人们真的看到了瑜东,睁着眼亲眼目睹着这个威胁彻底消失在人间,化成灰烬飞入云端,可能一切就有个圆满句号。
“不要怪怡宴,她也在乎你们的,不过为了我。”
瑜东迟疑一下,蹲下来仿佛安抚她似的把她抱过来,像无声地在说,他理解以前她所受的一切委屈不公,那狭长的眼眸透出来的笑意淡淡的,更多的是惆怅。如意安静地听着,闭上双眼,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很想掉眼泪的感觉。
“那公子为你付出很多,你当幸福地与他在一起。”
她嗯地点了点头,眼前一黑,心愀然作疼,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几欲晕厥过去。
“……幸好怡宴有教你书画,虽然可能没机会作画了,起码下来我就不会太闷。”瑜东淡淡一笑,目光一直很清润柔和。他左脸颊上的伤疤跟着动起来,如意没任何陌生感地伸手去摸,那疤痕艳艳跳跃着沸腾着,妖艳的朱红色,汇聚成为罂粟花的妖豔,配上他酷似李靖皓的那张脸,惊心动魄的美。
传说这个刺青是纹入了骨,人死了之后也不会褪,真正的相随一生。
她确定。
瑜东脸上的疤痕,跟她右手臂上的刺青,一模一样。
…………
“怡宴说,南江的玉玺给砸烂了,我也说不清,她怎么知道。”眼神越发柔和,瑜东他好像是忽而想起了,淡然开口。
“事情就是这样。”
他说怡宴说的,那该是楼主柳怡宴米明失踪以前的事情,楼主应当没有踏出楼里一步才对的,如意眸中闪过一丝迷惑的神色,她越想脸上的困惑之色就越重。
她更伤心的是,瑜东当年被在脸上刺下这个刺青,可是削骨锥心的痛楚,如她一样,每当刮风下雨它都会发红发痛,绵绵不休。虽然口不能言,但她暗暗记住,自己需要牵挂的人,在心口尖上再添加了一个。
瑜东,他绝对不能死。
南江的玉玺给砸了,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消息,给北辰那些人包括赫连翔在内听到了大概需高呼一声欣喜欲狂,这么**时期代表天子至上皇权的玉玺居然被砸碎了,李靖皓其实很头疼吧,千方百计要吊着乐帝的性命,就为了避免当他登基时候昭告天下的诏书圣旨上面要留下个荒诞的空白处这种情景发生,玉玺被保护在皇帝的身边,放在皇宫深处,重重禁卫眼线,谁有这样厉害能飞天遁地,砸了玉玺?
“她说砸得好。”
瑜东仅仅只是复述而已,他没表达任何感想,也许他觉得应当告知如意,就耐着性子仔细说起来了,场合还是人物都不重要。
如意慢慢用手指沾了桌上茶水,写出一个字,谢。
入冬时分时候,分外沉寂,精昌国来使悄悄来到千叠楼,坐下后所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如意不解也能记住,精昌国那人笑着说带来口信,却没说属于何人口信,似乎是如意在幕后替辛集苑鉴别分类各种宝物的事情泄lou了,作为玉石大国的精昌国在这方面最为积极灵通,留下话语说道很乐意如意能到精昌去,看得出精昌国那位来使不甚看得起南江官妓这个地位身份,觉得珍珠蒙尘,惋惜于如她这种奇才不应当受到这种待遇。
最后那次楼主拿给如意的东西中,有一件特殊但残破的玉器,如意福至心灵,当时居然灵犀一动用后世的手段修补这件破损的古物。
当时柳怡宴微微一笑,曾瞟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玉器可能是某个家族族长世代相传之信物,有特殊意义的物品破了轻易不可拿旁的代替,如意多手修补一下,可能避免了一个大家族子里面的一场巨大动荡。
一切皆有深意。“大概皇太子殿下留着你就是为了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