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色禅尼
绝色禅尼
“明天回京去吧!”这天晚上,三人在一起商议道。
“反正今天是最后一晚,我们预备好好玩个痛快,不过不会影响到别人恋爱的——次郎,你就跟你的小观音缠缠绵绵地道别吧!”
被足立藤太和金子十郎这么一说,次郎也不好意思再自顾自躲进房间陪小观音,便和小观音二人一起加入到其他酒席中,互相招呼,酣饮一番。其他游女都来拿二人取乐,不过他们仍然很高兴,次郎和小观音来者不拒,喝了一杯又一杯,好像巴不得让人家都知道两人恋爱似的,结果醉得不轻。
藤太和十郎一副好酒量,两人连日来玩得不亦乐乎,可是依旧不显疲态。江口的游女们也是好生了得,乍看上去娇艳优雅,却仿佛能吸尽百川一般,端起酒杯一口便底朝天,单是“厉害”二字根本不足以形容。
舞罢唱歌,唱罢又舞,游女中既有擅鼓者也有善吹笛者,一名游女模仿巫女手摇铃铛,假装宣陈神谕,大受欢迎。还有一人表演根据催马乐改编的动作滑稽**猥的舞蹈,引得满座哄堂大笑。一打听,这名游女的母亲之前曾是侍奉过待贤门院的宫中女官,其父因为诅咒美福门院事件受到牵连,被放逐至遥远的海岛,她独自流浪多年,最后沦落成为江口的一名游女。
同情之余,又有些诧异,诧异过后仍旧是深深的同情。
“什么?你说关东武士一无所长?你把腰带解下,借你腰带一用!”
腰带打成一个套,十郎和藤太面对面站定,玩起了互相勒脖子的游戏,只见两人脸孔憋得通红,眼珠子像要冒出来似的,滑稽的模样惹得众游女哈哈笑个不停。
玩兴正浓,游女们忽然被人叫走一个,接着又是两个,不知不觉,所有人都起身走掉了,只剩下一名哈欠连连的女童和一脸无趣的酌酒女。
“真是扫兴!到底怎么回事呀?”
“又不是见到鬼怪了,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全跑了呢?次郎,你的小观音也走掉了啊!”
“说是这户人家顶顶要紧的客人来了,所以都悄悄离开了。”
“这不是疾雨摧娇花嘛。如此重要的客人,究竟是什么人?”
跨出廊檐,透过院子里的树木缝隙瞧过去,正看见一艘像是联结贵人游船与河岸的屋形画舫靠上了岸。
人影及油烛急促地来来往往,终于,一名身着神官服的贵公子在十几个随从的簇拥下从船上下来,接着便在阵阵娇声软语中走进宅子。
岂止是一般的扫兴。三人大感不平。这太没劲了!酒也冷了,游女们也一个个都散去,好不容易觑见小观音又露了面,她把次郎拉到一个暗处,低声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次郎!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刚刚就在问小观音呢,小观音只是哭哭啼啼的,一个劲地和我说对不起。”
“喂喂,没人问你们两人之间婆婆妈妈的事啊!”
“她说了,刚才乘船从京城来的那个客人可不是一般的花花公子或是大财主,他和这家的主人、那个禅尼还是母子关系呢!”
“谁管他母子不母子的!我们毕竟是客人呀!”
“唉,别发火嘛,发火也不顶事。”
“你有小观音跟你哭哭啼啼的,当然无所谓了,我们可太扫兴了!”
“你这一根筋的倔脾气可不像武士啊。你听我跟你详细解释嘛——刚才来的这一群主从,是六波罗府的人,近日大宰大弐清盛大人将率领一门家臣等前往纪州熊野参拜,途中预备在这儿停宿一晚,这些人就是提前几天专门来此安排驿舍以及做各种准备的。”
“噢,是六波罗府派来打前站的,”十郎和藤太一下子清醒了,脸上的浪荡子神情倏然消失,“早前只是有传闻,这下看来清盛大人熊野参拜的日期已经定下来了。”
“这么说,我们几个还待在这儿干吗?万一左马头义朝大人吩咐下来……”
“是啊,得赶快回营去,等待命令!”
“那就赶快动身吧,现在就走,连夜赶回去!”
三人拿定主意,当即回到各自房间,匆匆忙忙收拾行装。
“马在哪里?我们几个骑来的马呢?”
“这就叫人去牵来。不好意思,这会儿姑娘们都忙着。几位大人,请不要生气!”这家的下人赶紧上前赔笑脸。
“说什么呢?!我们突然有急事得回去,不是因为发火才走的。马厩在哪儿?我们直接去马厩上马走也成啊。”
“这边,我来领几位过去。”
只有小观音一人,手里举着涂有蜡的纸捻儿做成的纸烛出门相送,身后的屋子里,刚才从船上登岸的六波罗府的那群家丁随从们已经占据了各个房间以及廊檐,大声吆喝着,喧闹着,一片骚然。
小观音在前头领路,三人穿过草坪,拉开大木门,来到外面。只见还有一道柴垣横在眼前,柴垣那边是另一户人家了,两户人家的篱笆围墙之间便是马厩。
“请下次再来哦,不要忘记我。”小观音道。
藤太和十郎一齐取笑起来:“下次就是次郎一个人来了,对不对?”
两人各自解开自己的马缰绳,将马牵出马厩,站在马鞍边笑着——岂料,次郎却不见了人影。四下里张望了一遭,原来次郎站在透着灯火的隔壁人家的篱笆墙外,正出神地朝里偷觑。
“那是隔壁人家吧?”
“嗯,那儿就是我们住的妓院。”
“次郎这个讨厌的家伙,在偷看人家姑娘呢。小观音,你不生气?”
“没什么好生气的。那间是我们称为妈妈的禅尼的茶室,我们姑娘住的房间在靠草坪这边呢。”小观音用手指了指。
就在这时,藤太将手里的缰绳交给十郎,蹑手蹑脚地跑过去,同次郎一起朝院里窥觑起来。
虽然是冬天,但是围着帘子的小屋一角却敞着一扇窗户。一名艳丽无比的女子——大概就是禅尼吧——端坐在屋内。年纪无法判断。不过,既是出家之身,估计已是五十多岁的老婆子。然而肤色依旧白皙,脸颊上的肉也丝毫没有衰弛的迹象,看上去依然年轻。柳眉描着浅黛,头上裹着一方白绢的头巾,翠白相映,衬出一股高雅的气质。身着一袭似黄莺般褐中带绿的茶绿色法衣,愈加显得气度不凡。
隔着灯烛,有一人恭恭敬敬地正与
禅尼说着话,此人次郎在京城见过无数次,藤太也是一见便立时想起来这是谁了——他就是大弐清盛的亲弟弟、保元之乱后被授予从五品的卫门府金吾平经盛。
藤太与十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什么话也说不出。
这天晚上,三人急急沿着五天前来的道路往京城方向疾驰而归。
“到这儿啦。”来到先前差点迷路的芥川林带附近,才停下来稍事歇息。
三人松了缰绳,话题便集中到了临行之前所目睹的那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上,绞尽脑汁试图想清楚。
“清盛大人的弟弟经盛作为熊野参拜打前站到的这儿,这倒没什么奇怪的,可那家妓院的主人,那个禅尼到底是什么人呢?”
十郎没有亲眼看见,所以他不想往里钻牛角尖,他只是担心三人在此放松玩乐了五天五晚,保不准什么时候不小心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尤其是据说那个老婆子跟六波罗府还有密切的关系,更加让人后怕。
“哎,这个不用担心。”次郎似乎很有把握。
“次郎,你是不是从小观音那里听到点什么?你说得这么肯定,可是理由呢,你倒说说看有什么理由。”
“其实,我也半信半疑……”
“我就说嘛!你一定在枕头边听小观音跟你讲了些什么。”
“听是听说过,不过小观音说的是——她说这家的禅尼以前是京城的白拍子,还受到过白河法皇的恩宠,名字叫什么祇园女御……”
“祇园女御?嗯,好像听说过这个人。”
“后来,白河法皇将她赐给平忠盛,做了平忠盛的妻子,两人生下了如今的大弐清盛大人和经盛。小观音还说了,我们这儿也只有两三个人知道这件秘密,所以只能告诉您一个人,您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呀。我还跟她发誓说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这下糟糕了!”
十郎和藤太不约而同地抬手在马鞍子上捶了一拳。
“下次绝不能同次郎再一起来江口了,没想到你和小观音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啦。不过,小观音所说看起来是真的,如果是游女在枕头边随便说着玩的话,这件事情也太大了,有谁敢瞎说!”
“事情听上去了不得,不过这世上也不是不可能。别的且不说,我等的主人家不就是吗?几年前,被左马头大人叫回身边来的三公子赖朝,他的生身母亲听说也是美浓青墓的游女呢!”
“想起来了,六波罗清盛大人以前也有传闻,说他亲生父亲到底是谁的。”
“反正不管怎么样,玩得真痛快,这次江口之行!”
“嗯,可是回去以后又会怎么样呢?”
“谁知道明天的云会往哪边飘?我等又不是将军,不可能预见到今后的事情。不过,清盛大人熊野之行是真是假,左马头大人老早就在悄悄侦刺了。说起这个,大人不是还特意叮嘱过,只要清盛大人离开六波罗,就命我等即刻返营吗?”
“喔,下雪珠了。快甩上一鞭,也好让身子暖和点吧!”
只隔了少倾,道路及枯干的田野就变成了白茫茫一片,三个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天地一色的雪白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