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鸣叛变消息传回幽州,骆钱二人即刻派兵捉拿辛家人,明面上是肃清叛将亲眷,背地里却是寻找辛鸣或可能留下的证据。”
“捉拿的人到了辛家,辛鸣之母不肯相信,气血攻心随辛鸣而去,其夫人知二人手段,自绝前言绝不受辱,而事实也如辛鸣夫人所说的一样。”
张洞庭微微闭眼又复睁开,里面是难以名状的悲痛。
“辛母死后尸体被丢乱葬岗被野狗啃食,二人严刑逼供得不到线索,便将辛鸣之子辛武打入水牢每日折磨不给一丝喘息时间。”
“其母尸首更是被弃于牢门之前,每日每夜、每时每刻让辛武看着他的母亲死后还要受辱,不得安生!”
砰!
梁安狠狠的拍在桌子上,对张洞庭的怒气,已经转变成对骆鹤飞与钱术的杀意。
别说张洞庭私自把人杀了,即便是到了他面前,这种拿着朝廷俸禄却毫无底线的恶贼他也定然凌迟他们!
“畜!生!”
“一!群!畜!生!”
张洞庭凄凉一笑,这才哪到哪?
“皇上,这只是开始,辛家悲惨命运的开始!”
“骆钱二人为找出证据,将辛家男丁充入徭役,女眷关进官营,每天只给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其他时间要么是无休止的劳作,要么便是无休止的羞辱。”
“忠将冤死,亲眷受辱,辛家三十七口人,十五日内只剩下十四口人,女眷包括辛鸣之女辛祈在内,只余三人!”
“可笑的是辛鸣生前帮助幽州百姓良多,每月俸禄下发便两手空空,为此住贫民窟让一大家子跟着受罪,而他蒙受冤屈,家眷受辱时幽州百姓竟无一人为他发声!”
“而他和其母的尸骨,下葬时……只能建衣冠冢,跟着他去抵御高丽的五千兵卒更是连衣冠冢都没有。”
话到这,张洞庭似用完全身力气蹲坐在腿上,脸上呈现出迷茫。
“皇上,没离京前我以为天下各地都如京都般繁华,即便稍有不如也不会差哪里去,哪怕岭南道遭灾,只要恢复过来百姓也依旧能富足安康。”
“可在幽州,我见识到了不一样的大梁,无恶不作的官吏享民脂民膏,真心为民请命的清官却被陷害的无能为力,只能去守大牢保一家老小无虞。”
“百姓被逼的不敢声张,甚至面对昔日恩人子女的求助也只能脱身保命,他们不全是愚民却被压着不能抬头,就像那些想上京告御状却不明不白死去的人一样,都是被那座山压着!”
“但……这就是他们口中的海清河晏吗?皇上,这是你想要的天下盛世吗?”
张洞庭定定的看着梁安,眼神全然没有焦距。
“朕……”
梁安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辛家难令他心情很是沉重。
若非今日张洞庭自爆,他竟不知幽州发生了这么多事,在他的治理下蛀虫一般的酷吏全然当了幽州的土皇帝,他竟一点消息不知!
冷意从梁安身上蔓延,看来他也需要扩充密谍司的人手了,不能只监察京都百官,更要监管天下官吏。
梁安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张洞庭面前扶起他,把他摁在椅子上。
“辛鸣是否真的留下了证据?”
“有。”
张洞庭在怀里摸出一纸血书,他起身又被梁安摁了回去。
“坐着说便可,今日无君臣。”
“皇上,这是辛鸣御敌前留下的血书,里面详细记录骆钱这些年在幽州犯下的罪行,当日时间紧迫他只来得及让其夫人埋在院子中,此事只有其子女知道,好在二人知道说出去的下场是死,是以才保留了下来。”
紧接着他又拿出一本奏章:递上前。
“这是我去幽州两日查出的事,但也只是二人其中的罪行,幽州逍遥楼幕后的东家便是骆鹤飞,里面是官宦之子和当地大商贾享乐的场所,时间紧迫很多事我并没有时间去探查。”
“你做得很好,此去幽州虽是私自离京,但确是奇功一件。”
梁安决定不再追究张洞庭私自出京的罪名,和幽州的事比起来,已是微不足道。
他自己也没有发现,此刻的心态悄然发生了转变。
奏章:内写的比张洞庭说的更详细,梁安看后怒拍桌子。
“混账,简直是无法无天!”
声音再次传出去,黄公公吓得都要漏尿了。
完了完了,世子倒霉他也要跟着遭殃,早知道就不那么贪财了。
“在朕治理的大梁,竟有此等藏污纳垢的地方,吃着皇粮欺压百姓残害忠良,便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够。”
“皇上……”
张洞庭犹豫的表情看的梁安心底升起不好的感觉,他深吸一口气做好准备。
“还有何事一并说来,朕今日统统赦你无罪。”
“去大牢时我遇到了啄郡郡守陈启光,他便是因不满骆钱一手遮天被打压去看守大牢,从头口中我得知了一件事。”
“何事?”
“皇上你还是自己看吧?”
拿出从幽州离开时陈启光交给的折子,梁安看着厚厚一沓眼皮猛地一跳。
陈启光的折子内容,比张洞庭的奏章:写的详细多了,他虽在啄郡只在位一年,但搜集了不少骆钱二人犯下的罪行,只不过他不像辛鸣那般莽撞,不然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而其中就包括岷牙山三千七百九十四条人命!
梁安越翻越快,越看神色越冷。
砰!
“该死!!”
“干爹,要不我们进去奉茶,顺便看看情况?”
门外黄世力听着里面第三次传出皇上的暴喝,也是担忧不已,不同的是他是单纯的担忧,只因为张洞庭是唯一一个身处高位对他如寻常的人。
“兔崽子,你不要命了?”
“皇上明显是被世子气的不轻,此刻进去小心皇上把你脑袋一块儿算进去。”
见黄世力一脸纠结,黄公公清了清嗓子。
“再等等,若是平日里皇上早唤禁卫军进去了,也许事情并没有到最后一步,就看世子如何低头服软了,唉。”
其实黄公公也不想张洞庭出事,起码世子给的是真的多,若是出了事以后他就少了尊出手阔绰的财神爷。
“三千吨铁矿石不翼而飞,豢养私兵,单这两件事朕便足以诛他二人九族!”
“皇上,三千私兵被带去高丽了,能不能活着回来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闻言,梁安猛地扭头望过去。
“你既知道私兵的事,为何奏章:里没写?”
“我……嘿嘿,私自出京还私下里斩了两名朝廷大员,我这不是觉得给皇上惹的麻烦太多了吗,刚才没好意思说。”
“你给朕惹的事还少吗?”
梁安大感头疼,这小子属貔貅的吗,不踹一脚不知道吐?
“还有何事隐瞒朕,统统说来,否则朕治你个欺瞒之罪。”
“皇上,刚刚你还说今日无君臣,今天我做什么你都赦我无罪。”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张洞庭撇了撇嘴,天子一言九鼎呢,朝令夕改算不上,文字游戏算是被梁安玩明白了。
“没了,幽州我知道的就这些,其他的……倒是有些事想叨叨。”
“那你叨叨,朕听着。”
接下来张洞庭就为梁安讲述了通货膨胀与通货紧缩的区别,如今大梁通货膨胀的最大原因便是从前朝开始的寒流时期。
类似小冰河时期,农作物生长缓慢导致粮食和冬衣紧缺,从而导致两者与相牵连的物品价格持续增高。
前朝为应对寒冷季节也是做了多手准备,架不住出了个不肖子孙离哀帝摆烂,整个离朝彻底被他玩完了。
而今大梁处于小冰河后期,虽各道灾情不一,但没前朝初期、中期那般严重,也就让朝廷有片刻喘息时间。
只不过因粮食、冬衣、盐巴等重要物资都掌握在皇商手中,钟家将这些东西的物价在基础上多次加价,大肆敛财。
大梁西有吐蕃、北有突厥、西北还夹着个燕朝,东边沿海也是屡次被高丽、倭寇扰边,除了南边水域战事安稳些可谓是三面环敌。
一边是境内经济混乱,一边是各大小不停地战役,即便是戍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国库这才空虚以至于还要从钟家借贷。
“如今大梁积弊日深,囊外必先安内,我建议皇上将粮道、盐道等重要物资掌握在自己手中,物色真正为大梁办事的商贾分担一应事宜。”
“我是和钟家不对付,但钟家身为皇商不思帮着大梁提振经济,反倒是自己荷包鼓鼓,比国库都富足,这样的皇商不要也罢!”
梁安抿唇,他也早就对势大跋扈的钟家不满,只不过一直找不到可以取代的人。
“若是收回必然引起钟家不满,他们若是从中作梗……”
“不怕,有了皇家标志那便也是皇商,皇上,你觉得一家皇商有肉吃是好,还是多家皇商分肉吃更好?”
很简单的利益关系,梁安稍想便明白了过来,但他还有个担忧。
“这……国库没钱呐。”
张洞庭微微一笑,这不就专业对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