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捷足先登2
寇仲剧震一下,双目射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感动至眼睛通红,好一会坚决地摇头道:“有陵少这句话,我即使兵败战死,也要含笑九泉之下。但我却绝不会接受你的好意,唉!坦白说,一直以来我的心里确有些不舒服,以为你对师仙子比对我还要好,现在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厉害。正因我们是兄弟,怎能陷你于不义,要你蹚这趟浑水?我寇仲岂是这么易吃的,陵少放心去过你啸傲山林的日子吧!”
徐子陵叹一口气,欲语无言。
寇仲岔开话题道:“你和侯小子刚才到什么地方胡混整夜?”
徐子陵苦笑道:“确是胡混,且是白忙整夜,搜遍尹府仍找不到小侯想要的东西。”遂将《寒林清远图》的始末道出。
寇仲百思不得其解,思忖道:“尹祖文竟去偷池生春的东西,此事太不合常理。难怪有满城夜行人,原来是为万两黄金的悬红四处寻找曹三,笑死人了!天下竟有这么多傻瓜。”接着向内进大喝道:“侯公子完事了吗?”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失去洛阳似对你没什么关系。”
寇仲再尽一杯,摇头颓然道:“这叫苦中作乐。李世民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上兵伐谋,明知他如何打这场仗,你却只能眼睁睁瞧着他赢你,毫无办法。”
侯希白此时回到厅内,到桌前坐下,苦笑道:“婠美人儿要梳洗更衣,她连衣服都带来了!似是准备和我们双宿双栖,两位有什么意见?”
寇仲俯身压低声音道:“她上床前究竟有没有将一对小脚洗干净呢?”
侯希白莞尔道:“你很快会非常清楚。”
寇仲望向双眉紧蹙的徐子陵,讶道:“这么好笑的事,子陵为何吝啬笑容?”
徐子陵道:“因为我晓得一件你不知道的事,商场主刻下正在长安,假若她到这里来时碰上婠婠,你说会有什么后果?”
侯希白色变道:“我昨晚暗中知会她子陵在我家时,她说过今早会来见我们的。”
寇仲骇然道:“这确是个大问题,我们竟与她的死敌同住一宅,她知道后肯理睬我们才怪!”霍地立起,断然道:“我去把婠婠赶走。”
徐子陵道:“婠婠岂是这么好对付的?不要胡来,由我和她说妥当点。”
寇仲颓然坐下,苦着脸道:“我们也实在说不过去,更无法向场主美人儿交代。就由子陵去说服婠婠,她为对付石……该什么都肯答应吧?”
侯希白叹道:“不用吞吞吐吐,小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寇仲双目射出锐利神色,说道:“我从慈涧赶来长安途中,被杨虚彦拦途截击,这小子的影子剑法确是精进了得,欺我久战力疲,幸好我看穿他爱惜自己的皇帝命,招招同归于尽,逼得他知难而退。也可能是他故意放我来长安对付令师,也是他的师尊,更可能是他让令师亲自杀我。无论哪一个可能性,你的石师再不当你是他的徒儿,希白有什么打算?”
侯希白茫然道:“我能怎么办?”
徐子陵道:“假若杨虚彦在决战中将你杀死,石之轩因而传授不死印法予杨虚彦,算不算违背贵派的规矩?”
侯希白摇头道:“当然不算违背祖师规法。”
寇仲一震道:“我明白了!前晚杨虚彦说身有要事,我还以为他找借口下台阶,原来确有其事,若他受伤,短期内将难与小侯你争锋。”
侯希白抓头道:“现在弄得我好糊涂!石师究竟是要亲手处理我这不知算不算是叛徒的人,还是要我和杨虚彦分出胜负?”
徐子陵叹道:“此为连你石师也弄不清楚的一笔糊涂账,源于他的性格分裂,而他因为性格的矛盾,故无法自行解决,所以写下不死印法,希望你两人来个了断。不过他现在性格已重归于一,万事只向实际大局着想,自然是舍你而取杨虚彦。”
寇仲冷哼道:“小侯你须痛下决心,是坐以待毙还是为保命而挣扎奋斗?”
侯希白断然道:“若只是应付杨虚彦,那就好办。可是若是石师亲自出手,小弟……唉!小弟……”
寇仲哈哈笑道:“老石交由我和小陵处理,杨虚彦则是你老哥的,成了吧!”
“还有奴家呢!”
三人心中大懔,往内进方向瞧去,美丽如天仙下凡,诡异如幽灵的婠婠赤足白衣立在入门处,秀眸异芒涟涟。直至她说话,三人始警觉她芳驾光临。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婠大姐变得愈来愈厉害了。”
婠婠淡淡一笑,像足不着地的幽灵般飘掠而来,安然坐下,说道:“若我和寇仲、徐子陵联手,仍不能收拾石之轩,天下将再没有人能办到。”
侯希白苦笑道:“他始终是我师傅,不要说得这么坦白可以吗?”
婠婠目光朝他投去,油然道:“侯公子必须面对残忍的现实,你是石之轩的一个错误,现在是他纠正错误的时刻。补天派训练传人的方式一向是汰弱留强,石之轩现今摆明要全力栽培杨虚彦,如果你仍婆婆妈妈,还满口什么师徒情义,干脆自尽了事,既可免丢人现眼,更不会拖累朋友。”
徐子陵不悦道:“你怎可以说这种话?”
婠婠冷然道:“这不但是我圣门内部的斗争,且关系到天下将来的命运,等于正在洛阳发生进行的争霸之战。在这条谁主天下的战争路上,父可杀子,子可弒父,朋友可反目,兄弟会相残。我只是实话实说,侯公子必须从迷梦中惊醒过来。一是远走他方,永远躲起来,一是奋战到底,第三条路就是成为屠场上的猪羊,等待被宰杀的命运。”
侯希白的呼吸急促起来,好半晌颓然道:“我虽明知如此,可是真要我对付石师,仍是难下决心。这样吧!杨虚彦由我应付,至于石师,唉!我不闻不问算了!小弟生性如此,奈何?”
婠婠淡淡地说道:“你根本不是杨虚彦的对手。”
侯希白泛起不服气的神色,却没有反驳。
寇仲皱眉道:“你凭什么作出这样的判断?”
婠婠缓缓道:“石之轩的两大绝活,就是自创的幻魔身法和不死印法,而这两种绝学均赖石之轩融会花间和补天两道的‘天一心法’,才能臻达登峰造极的境界。杨虚彦得传幻魔身法,当然亦得‘天一心法’的真传,那是集补天花间两道的奇功,而侯公子只得花间一派之长,高下立判,所以我的分析非是危言耸听,而是有根有据。”顿了顿续道:“侯公子和杨虚彦各得半截印卷,但因杨虚彦身负天一绝学,练起不死印是水到渠成,而侯公子则是隔靴搔痒。即使侯公子能得阅全卷,练至关键处亦动辄会走火入魔,有害无益。”
三人闻言同时色变。
婠婠娇躯一颤道:“难道杨虚彦的半截印卷竟给你们取到手上?”
侯希白指指脑袋,苦笑道:“全在这里!”
婠婠美目异彩闪现,不用她说出来三人均知她在打不死印卷的主意。
侯希白惨笑道:“左不成,右又不成,在下该如何自处?”
徐子陵道:“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希白兄决定抗争到底,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寇仲冷笑道:“杨小子我早看他不顺眼,就交由我把他干掉。”
婠婠叹道:“凭少帅的井中八法,或可击败杨虚彦,但若想杀死他,即使他背后没有李渊或石之轩撑腰,怕亦非易事。”
寇仲待要反驳,叩门声响。三人再次色变,心叫不妙。来的若是商秀珣,岂非糟糕透顶?
三人同时望向婠婠。露出雪白整齐的美齿,甜甜浅笑。好像要在他们心中留下不能磨灭的印象般,这才盈盈俏立,说道:“今晚再见,希望你们到时能有完整的计划,每过一刻时间,我们就将失去一分的成功机会,切记!”她如此知情识趣,他们均对她稍添好感。
侯希白跳起来道:“让我去迎客!”旋风般掠往屋外,比两人更兴奋雀跃,看得两人相视莞尔。
两人自然而然功聚双耳,远听侯希白的情况,因为若来的不是商秀珣,他们必须立即躲起来。
门开。侯希白唱喏道:“果然是商场主大驾光临,令蓬荜生辉,欢迎欢迎!”两人为之松一口气,心中涌起温馨动人的感觉。
商秀珣甜美的声音传来道:“侯公子不用客气,子陵在家吗?”
厅内的寇仲向徐子陵道:“她竟是单独来见你了!要不要我暂时退避?”
徐子陵哂道:“难道她要拉大队人马招摇过市的来吗?去你的奶奶!”
外面的侯希白应道:“不但子陵在,寇仲亦正恭候场主大驾,请场主移步。”
两人慌忙起立,正要离桌到大门迎接,却同时色变。他们心神先是集中在婠婠的离去上,接着转移到耳朵的听觉,到此刻恢复平常状态,倏地嗅到婠婠独有的芳香,仍残留在她坐过的位子上。百密一疏,寇仲连忙补救,一袖往婠婠坐过的椅子拂去,希望能把余香驱散。像商秀珣这级数的高手,感官敏锐,嗅到女子遗香,不生疑才怪。且女孩子对女孩子是分外灵锐,说不定还可认出正是大仇家的香气。
此时侯希白领商秀珣登阶入门,两人不敢怠慢,笑脸相迎。商秀珣男装打扮,该是要掩人耳目,可是那身青蓝色的武士劲装用料名贵,手工考究,衬得她英气勃勃,神采逼人。她眉目如画,俏脸轮廓如若刀削般分明,不要说侯希白这钟爱女性的多情种子,两人亦心迷神醉。
这美女见到寇仲和徐子陵,绽放出一个发自真心充盈愉悦的笑容,语调却故作冷淡地说道:“好小子!你们滚到哪里去,长年累月没半点音信?”
侯希白洒然笑道:“他们不是追杀人就是被人追杀,也算是情有可原,商场主请坐下再说。”
寇仲和徐子陵本想截住商秀珣,先在厅外说一番话以拖延时间,好让遗芳消散,却给侯希白一句话破坏,只好同声请她入座。
寇仲凑到她耳旁道:“美人儿场主愈来愈标致了!”
商秀珣能摄魄勾魂的美目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给我规规矩矩,否则家法侍候!”
徐子陵抢先一步,拉开自己坐过的椅子,恭敬道:“场主请坐!”
不知是否造化弄人,商秀珣白他一眼道:“徐子陵何时变得这么懂侍候女儿家?我坐这一张,你自己坐吧!”竟坐入婠婠刚才的那张椅去。接着玉脸微变。
寇仲和徐子陵的心儿立即扑扑狂跳,暗呼不妙,因为纵使在他们的位置,仍可嗅到婠婠的香气。此事实不合情理,寇仲那一袖应该成功把香气驱散,此时隐隐想到大有可能是婠婠有意加害,破坏他们和商秀珣的关系。问题是她怎晓得来访的会是商秀珣?
侯希白还懵然不知情况所在,哈哈笑道:“少帅和子陵为何不坐下?斟茶递水的碎务,当然是在下的分内事。”
寇仲和徐子陵硬着头皮在商秀珣变得严肃混杂疑惑的目光注视下入座,像两个被推出刑场的重犯。
侯希白终感觉到三人间异样的气氛,愕然道:“场主……”
商秀珣显出场主的威严,打手势截断他的话,目光在寇仲和徐子陵脸上打转,沉声道:“你们是否知道我为何长途跋涉地到长安来?”
侯希白茫然坐下,然后躯体一震,醒悟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寇仲头皮发麻的恭敬道:“场主请说。”
商秀珣清丽逼人的容颜再没半丝笑意,一对美眸射出深刻的仇恨,语调平静而坚决,缓缓道:“当年琴老和鹤老被阴癸派妖女所害惨死,我们飞马牧场上上下下,没有人敢片刻忘记。这些年来我们明察暗访,终查出少许蛛丝马迹,判断阴癸派的老巢自隋朝立国后,一直隐于长安。我这次到长安来就只有一个目的,是要妖女血债血偿。此事与侯公子无关,可是秀珣却一直把你们两个当做自己人,你们究竟站在哪一边?”
果然预料成真,商秀珣竟辨认出婠婠极可能是蓄意留下加害他们的香气。要知举凡练气之士,由于体质与常人不同,均有其独特的气息,像这类修炼先天真气的高手,若非蓄意敛藏,自然而然会散发一种特别的气息,感官灵锐如商秀珣者可从气息认出是何人所有。徐子陵心中同意商秀珣调查的结果,当日在洛阳,宋师道曾从阴癸派门人用过的皿具和茶叶,指出他们生活极为讲究,不似长期隐居于深山穷谷或穷乡僻壤那种生活方式。况且阴癸派有心争霸天下,亦应居于交通方便的大城大邑,始能掌握最新最真的情况,更方便做生意赚钱。所以商秀珣猜阴癸派把秘巢设于长安,虽不中亦不远矣。还有是祝玉妍、婠婠在此来去自如,不但要熟悉长安,更要有良好的身份掩护才成。
寇仲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们当然站在场主的一方,大家是自己人嘛!”
侯希白只能空为两人担心,却无法插口。
商秀珣目光移往徐子陵,说道:“既是如此,请告诉秀珣,你们是否刚见过那妖女?”
徐子陵硬着头皮道:“我们确刚见过她,她……”
商秀珣怒道:“你们为何容她活着离开?”
寇仲叹道:“此事一言难尽,场主请容我们细道其详,因为目前……”
商秀珣面寒如水,霍地起立,大怒道:“我不想听你们的花言巧语,由今天开始我们一刀两断,我们飞马牧场的事再不用你们理。”说罢拂袖而去。
三人你眼望我眼,颓然无语。好半晌寇仲叹道:“这回究竟是无妄之灾,还是婠妖女有心害我们,好使我们和美人儿场主闹翻,那我们就不会为飞马牧场向她寻仇?”
徐子陵摇头道:“此岂可用‘无妄之灾’来形容?我们的说词根本站不住脚,因为婠婠确是死有余辜的妖女,而我们却因种种形势,姑息养奸,屡被其所害是咎由自取。”
侯希白道:“若这次是婠婠故意遗留香气,那她确实高明得教人心寒,可是她怎晓得来的是商美人?”
寇仲沉吟道:“此正关键所在,婠妖女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陵少怎么看?”
徐子陵一字一字缓缓道:“她是有心的,否则经你这么以真气拂驱香气,香气应散掉不留。”
转向侯希白道:“昨晚你是在什么场合下见商秀珣的呢?”
侯希白答道:“是张婕妤和尹德妃作主人的晚宴,胡小仙也有出席。”
寇仲拍案道:“那就是啦!大有可能……唉!不过照理尹德妃该不会将此事告知婠婠,除非婠妖女告诉我们的什么独自修行全是谎言。”
侯希白色变道:“那什么联手合作岂非只是一个陷阱?”
徐子陵道:“总而言之我们不能再毫无保留的信任这妖女。”
寇仲提议道:“陵少去向美人儿场主解释道歉如何?告诉她我们的苦衷,说我们从今以后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唉!婠妖女。美人儿场主一向对你比对我有好感,由你去解释比较有威力。”
侯希白摇头不同意道:“愈有好感愈不妥。尤其牵涉到男女之情,所谓爱之深恨之切,而且她气在头上,现在去找她必碰壁而回。”
徐子陵苦笑道:“你们在胡说什么?我和她只是朋友关系罢了。”
寇仲道:“你身在局中,当然胡里胡涂,我们却是旁观者清。呀!对哩!今趟向她解释的人必须是个旁人,否则我和陵少任何一人去见她,只能是被轰走的凄惨命运。”
侯希白自告奋勇道:“那小弟就当仁不让,由我去作中间人,像她这么秀外慧中的美人儿,该明白事理。”
寇仲皱眉道:“侯公子好象没有份儿和婠婠同台相处的样子?你算什么旁人?我们三个都不行,要找鲁仲连,必须是我们三个之外的人,唉!谁是适当的人选?”目光往徐子陵投去,刚巧后者的目光亦往他迎来,两人同时心动。
侯希白一震道:“当然是宋家二公子,对吗?”
寇仲吁出一口气,似已把事情解决的样儿,道:“就算打锣打鼓遍天下去找,亦不会有人比宋二哥更适合,我们立即去请地出马,事不宜迟,迟恐生变。”寇仲按桌离坐,道:“好好睡一觉吧!今晚我们再探尹府,找不到画卷就抓起尹租文严刑拷问,再来个杀人灭口。他娘的!我现在最想杀人放火,以泄心头之恨!”
两人各自戴上从杨公宝库新得来的面具,踏足热闹的长安街道。寇仲搭着徐子陵肩头,感受兄弟重聚的动人感觉,道:“今趟对付石之轩,我们既不能靠婠婠,也不可牵涉侯公子,只能依赖我们自己的力量。”
徐子陵道:“我们联手该不曾输他多少,但要杀他却绝无可能,除非他肯和我们分出生死。”
寇仲得意道:“上兵伐谋,我当然有周详计划,石之轩的大德圣僧肯定在无漏寺的禅室内养伤,只要我们能制造一种形势,迫得他从秘道逃往那细小的地室,便可在那里伏击他,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且又无路可逃。困兽之斗虽危险一点,但我们以众欺寡,怎都能多占些便宜。”
徐子陵沉吟片刻,道:“谁有本事迫得他逃往地牢?此事只有一次尝试的机会,揭破他圣僧的身份,我们以后将再难掌握他的行藏。”
寇仲道:“小弟算无遗策,怎会漏去此一关键,在长安,只有一个人有能力,就是李小子的老爹李渊。”
徐子陵一震道:“你是在玩火,一个不好,连我们都要吃不完兜着走。”
寇仲笑道:“此事仍须从详计议,总之计划大概如此,细节尚有待研究部署。到哩!”
宋师道听毕两人的请求,道:“你们以后是否打算和婠婠划清界线,又或会助飞马牧场报此深仇,这两点非常重要,否则纵使我舌灿莲花,亦说不动商秀珣。我和她曾有一脸之缘,比较明白她。”
雷九指问道:“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宋师道道:“她在一个非常独特的环境长大,牧场内人人税她为神明,而她则依牧场祖传的家法管治牧场,与牧场外的人交往永远保持一份距离。你们两个或者是她罕有曾信任的外人,所以今趟的事故对她伤害特别严重。”
寇仲吁出一口气道:“我们当然站在她的一边。不过现在魔门因祝玉妍之死和石之轩复元而形势转趋复杂微妙,故当务之急是先要对付石之轩始轮到其它事。我们就是请二哥向商秀珣说明我们的苦况,唉!怎么说才好?”
宋师道点头道:“我明白哩!不过大家立场不同,恐怕不是这么易说得拢。”
徐子陵见陪坐一旁扮成司徒幅荣的任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知他不敢插嘴说话,问道:“司徒老板有什么话想说?”
任俊腼腆的道:“徐爷也来耍我,我只是想提醒宋爷待会有客来访,宋爷须速去速回。”
雷九指接口道:“差点忘记告诉你们,萧瑀昨天使人投牒,说今天正午时份来拜访我们的司徒大老板,李渊回说给足福荣爷面子。”
寇仲和徐子陵动容。萧瑀像裴寂、刘文静般是李渊最亲近的大臣,更是旧惰畅帝的妻舅,在唐臣中德高望重,地位特殊。他纾尊降贵的来见一个司徒档荣般的暴发户,背后必须有李渊同意,甚或是奉命而来。
任俊慑儒道:“嘿!该否由徐爷扮回司徒福荣,小子!嘿!小子”众人这才晓得他欲言又止的真正原因,皆因临阵怯场,想免此一役。
徐子陵打趣道:“若萧瑀是来央大老板你开银票,教我如何应付?”任俊苦笑无语。
寇仲正容道:“这正是历练的机会,所谓玉不琢不成器,若陵少代你去应付萧瑀,小俊将错失一个机会。”
任俊恭敬答道:“寇爷教训的是,小子明白哩!”
宋师道站起来道:“小俊说得好。商秀珣在什么地方落脚?”寇仲等忙起立,徐子陵答道:“据侯希白说,她在望仙街东市北的胜业坊有物业,是她在此寄居的地方。”
并说出详细的地址。
宋师道道:“如何见她亦颇费周章,不过我会想办法,你们是否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徐子陵道:“我约好杜伏威在北苑碰头,见他后我会回来看情况。”
寇伸大责道:“你约了老爹吗?”
雷九指道:“你们不宜一道离开,给人看见便不好。”
寇仲哈哈笑道:“二哥当然从正门出入,我们这些见不得光的则来是翻墙,去亦翻墙,来去自如。”
宋师道微笑道:“放心吧!商秀珣怎都要卖点面子给我,至少会听我把话说完。不过我为你们做和事佬的纪录却不太光采,化解不了你们与君嫱间的恩怨。”
寇仲叹道:“我们受够了!不希望又多出个美人儿场主。”
雷九指送两人穿房越舍的往后园走去,这华宅占地甚广,房舍连绵,亭台楼阁,其前主人当是非富则贵,结果因抵押变成司徒福荣的物业,令人唏嘘感叹。
三人走在后园的碎石路上,寇仲皱眉道:“这么大的宅院没有婢仆打扫,感觉挺怪异的。”
雷九指道:“我们是故意如此。打扫的人由陈甫派来,干半个早上的活后离开,只有膳房的人是长驻的,是信得过的自己人。我们是来避难嘛!行藏古怪没有人会起疑。”
徐子陵道:“请武师的事进行得如何?”
雷九指道:“这两天不时有人上门应聘,由我故意刁难,没有落实聘任何人,只着他们留下详细资料,再交由陈甫去查证他们的身份。这手法合情合理,否则怎知哪些人是与池生春有关?”
寇仲笑道:“若真是池生春的人,定是魔门中人,怎会让你老哥这么轻易识**份?”
雷九指得意道:“别忘记我和你们宋二哥是老江湖,不易被骗。且你的顾虑可反过来说,每逢遇到身份不明朗者,极有可能是魔门的奸徒,我们正是要聘用这种人。”
三人抵达后院围墙,墙外是分隔邻舍的小巷,翻墙进来对寇仲和徐子陵来说自是轻而易举,因可先察看清楚周围情况方开始行动,但翻墙离去则难度会大增,因不容易掌握墙外的情况。
徐子陵正倾听墙后里巷的声息,寇仲笑道:“我敢打赌正门和前门均有某一势力派来监视的人,且其中必有官府的人在,因福荣爷已引起各方注目。”稍顿又道:“假若我和陵少从后门大模大样的离开,会是怎样的一番情况?”
徐子陵哂道:“我们的诛香大计可能从此寿终正寝,呜呼哀哉!”
寇仲摇头道:“这回和上次的分别,是上一次所有人均晓得我们会来长安寻宝;这次则无人不以为我正在慈涧与李小子纠缠不清,所以被识破的机会微乎其微。况且我们可为自己设计一个身份,来来往往也方便些。”
雷九指欣然道:“我们早为你们想过这问题,小仲就叫蔡元勇,小陵唤匡文通,都是太行帮的高手,并称‘太行双杰’。太行帮的大龙头黄安一向和司徒福荣有过命的交情,司徒福荣有难,他派两个得力手下来保护司徒福荣,该是理所当然的事。”
徐子陵不解道:“你这一招似有点不妥,香家眼线遍天下,只要派人查证,立知什么‘太行双杰’仍在黄安身边,没有到长安来,我们岂非原形毕露?”
雷九指哈哈笑道:“这正是精采之处,据探子回报,黄安的确派这两个家伙去保护司徒福荣,不过并非到长安来。我本想迟些和你们商量此事,现在见小仲想从后门走出去亮相,所以顺带提出来!”
寇仲扫视自己的装扮,说道:“这两个家伙模样如何?靠什么兵器成名立万?”
雷九指得意道:“我办事你们请放心,先随我来吧!包保你们跨步出门时,有点江湖见识的均晓得你们是双杰而非双龙。”
寇仲的井中月变成一把形状奇特的锯齿刀,徐子陵则配上长剑,发饰和打扮均略有改变,以配合“太行双杰”蔡元勇和匡文通的表面外貌。
跨出后门,徐子陵顺手掩门的当儿,寇仲目光四扫,叹道:“通常都是这个样子,你一心想被人发觉时,偏是没有人注意你。”
徐子陵道:“没人注意最好,最怕老爹等得不耐烦走了,走吧!”
两人并肩而行,寇仲笑道:“我们何时才能以本来的面貌和身份大模大样地在长安街道上漫步呢?”
徐子陵淡淡地说道:“一是你肯归降唐室,一是你成功收拾李世民,舍这两者再没有别的可能性。”
他们从长巷切入一道里坊内较宽敞的横街,往左走可离开里坊进入大街。忽然左右喝声起,两端各有十多名大汉往他们逼来,人人神色不善,摆明是冲着他们而来。两人愕然对视,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照道理若有人识穿他们的真正身份,来的该是李渊的亲卫高手,而非二十来个似是本地帮派的人,至少远近屋顶都伏满弓箭手,阻止他们高来高去的突围逃遁。若不晓得他们是名震天下的徐子陵和寇仲,则更没有道理。难道只是从司徒福荣的长安寓所离开,便开罪这些人?转眼间,前后去路均被这批人截得水泄不通,杀气腾腾,附近路人四散躲开。
前面大汉群中一人排众而出,戟指喝道:“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却闯进来,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两个给我纳命来。”
徐子陵定神一看,说话者不就是关中剑派的肖修明,他上回加入兴昌隆冒充莫为,与他有过一段交往。肖修明的大师兄段志玄,是天策府核心将领之一,极受李世民重用。这次不知算不算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
寇仲改变嗓音答道:“这位仁兄不知是否认错人?我们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这么截着去路喊打喊杀算是什么行径?”
另一人在后方喝道:“你当然不认识我们,否则给你个天做胆也不敢到长安来撒野!我们早收到风声,你们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会来送死。识相便放下兵器,免去我们一番工夫。”
徐子陵不用回头去看,立即认出是肖修明的师弟谢家荣,肖谢两人都是兴昌隆的人,与兴昌隆大老板卜万年之子卜廷同属关中剑派。
寇仲大叫头痛,耐着性子道:“束手就擒没有问题,不过至少要给我们一个明白,我们究竟在什么地方开罪各位兄台?”
肖修明露出不齿神色,骂道:“好!我依江湖规矩向你两个小贼交代。若你们还记得修武城陆颜的女儿陆芝儿,你们对她干过什么好事,再不用我肖修明多费唇舌吧?”
后方的谢家荣怒叱道:“骗财骗色,累得人家小姐含恨自尽,蔡元勇匡文通,你两个还算是人吗?实是猪狗不如的禽兽。”
肖修明接着道:“幸好我们晓得你们会到长安来见那个吸血鬼,所以在这里日夜等候,再不放下兵器,就把你们乱刀分尸。”
两人明白过来,心忖雷九指真是帮倒忙,何人不扮,偏扮两个骗财骗色的**贼,眼前的事动手不是,不动手更不是,溜只溜得一时,真不知如何收场。
肖修明见两人毫无反应,怒道:“动手!”
两人心中暗叹,交换眼色,决意拔足开溜,唯一的愿望是不会因此泄漏更多底细,再无他求。
“且慢!”肖修明循声望去,立时眉头大皱,呆在当场。寇仲和徐子陵则心叫大事不好。因为来者是李建成长林军的心腹手下尔文焕,他身边尚有另一穿军官武服的高瘦汉子,身后跟着十多名城卫,若被他识**份,他们只有硬闯城门一途,对付池生春的大计当然泡汤,陈甫等人亦将被牵连,后果严重至极。
尔文焕两手负后,好整以暇的直朝肖修明一伙人逼过来,面带奸笑道:“肖兄好像不知皇上严禁私斗的样子,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在街上持械横行,是否自恃有大师兄段志玄在秦王府麾下任事,所以知法犯法?”
肖修明脸色微变,先着众人收起兵器,才应道:“尔将军可知这两个是什么人?”
尔文焕打出手势,命随身的十多名城卫留在外围,自己则与那高瘦武将笔直走过来,肖修明那组关中剑派的兄弟只好往两旁让开,任由两人穿过,来到肖修明左右。寇仲和徐子陵稍放下心来,因晓得尔文焕尚未看破他们的乔装。
尔文焕目光转向打量徐子陵和寇仲,似乎没有什么恶意,还挂着笑容点头招呼,话却是向肖修明说的,说道:“他们是什么人?肖兄请指教。”
肖修明道:“此两人在太行山一带横行无忌,作恶多端,曾骗无辜女子财色,害得人家姑娘服毒自尽。”
那身材高瘦长着一副马脸和八字眉的武将眯着一对细眼喝道:“既是如此,肖修明你为何不向我城守所报告,这么自行处理就是私斗,是否视我城守所如无物,不放我姚洛在眼里?”
尔文焕哈哈笑道:“原来真的是名震太行山的蔡兄和匡兄。”接着肃然道:“蔡兄和匡兄对肖兄的指责有何意见?”
只要不是傻瓜,就知尔文焕正在为两人开脱,寇仲和徐子陵虽千不愿万不愿接受尔文焕的“好意”,唯恨别无选择。
寇仲干咳一声,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们太行双杰怎会干这种有违天理的事,肖修明他摆明为达某种目的含血喷人,尔大人和姚大人请为我两兄弟主持公道。”
尔文焕向两人打个请你放心的眼色,又微微颔首,冷然道:“无论官府或江湖,讲的无非一个理字。肖兄对蔡兄和匡兄的指责非常严重,不知有什么人证物证?”
肖修明为之愕然,哑口无语。
姚洛大发官威道:“既没有真凭实据,硬派他人罪名,漠视我大唐王法,肖修明你好大胆。人来,给我将这些强徒全带回城守所去。”
寇仲和徐子陵你眼望我眼,心想这还了得!坑害了肖修明这些主持正义的人,他们于心何安?
幸好众城卫喝行动之际,尔文焕忽又化作好人,说道:“照我看只是一场误会,只要肖兄答应以后再不来骚扰蔡兄和匡兄,大家可和气收场。”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大讶,旋即想到这可能是李建成向手下传达的命令,于此非常时期不要惹秦王府的人,所以如此易与,并向该是直属李渊一系的城守所将领姚洛说项。
众人目光全集中到肖修明身上,看他如何反应。肖修明脸色阵红阵白,显是心中气愤难平,偏又毫无办法,好半晌颓然认输道:“这次是我们鲁莽,以后不会再冒犯两位。”
尔文焕有风驶尽帆,长笑道:“肖兄果然是明白人。”
肖修明悻悻然向己方人马喝道:“我们走!”
关中剑派一众人等离开后,尔文焕欣然道:“久闻大名,难得两位远道前来长安,就让小弟稍尽地主之谊,请两位赏脸吃一顿便饭如何?”
两人怎能拒绝,虽不能应杜伏威之约,但看尔文焕的热情模样,知他必有企图,实为“意外之喜”,慌忙以同样热情答应。这次的长安之行,形势变得更错综复杂。
酒过三巡,在这俯瞰跃马桥,长安最著名食肆福聚楼三楼靠东的桌子,四人把酒言欢,气氛融洽。
一番客气话后,姚洛转入正题道:“我们对蔡兄和匡兄到长安一事,早有风闻,所以早特别留意入城的人,看有否两位兄台在内,岂知直至两位给关中剑派的人截着,我们才醒觉两位大驾早在城内,两位真有办法。”他说得客气,实是盘问寇徐两人。
寇仲先哈哈一笑,以争取应付质问的时间,讶道:“我们这次来长安的事本是刻意保密,怎么却像长安无人不知的样子?”
尔文焕笑道:“凡与司徒大老板有关的事,现均变成无人不关心的事。宋缺如此横蛮霸道,公然迫害大老板,江湖上没有人看得过眼。幸好大老板选择正确到长安来,我尔文焕敢拍胸保证,长安是宋缺唯一不敢来撒野的地方。”
徐子陵回答先前姚洛的问题,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福荣爷是不希望我们见光的,所以我们是藏身柴车潜入城中,希望两位大人包涵见谅。”
尔文焕爽快地说道:“这个没有问题,姚大人还会为两位补办入城的手续。来!喝一杯!以后大家就是兄弟。”四人轰然对饮。
寇仲装作好奇的往楼上其他宾客张望,其中部分人更是他认识的,李密、王伯当和晁公错分坐其中两桌,这三人应是福聚楼的常客。
徐子陵知机地说道:“那不是瓦岗军的密公吗?”
尔文焕露出不屑神色,淡淡地说道:“瓦岗虽在,瓦岗军却早云散烟消。”又笑道:“听说司徒大老板对人疑心极重,罕肯信人,是否真有此事?”
寇仲知他摸底来了,志在探清楚太行双杰有多少利用价值,点头道:“大老板为人的确非常谨慎,唯一信任的人就是我们的安爷,每次到各地巡视业务,安爷均派我们随行护驾。不瞒两位,我们屡为福荣爷出生入死,所以福荣爷这回有难,首先想到的就是我们两兄弟。”
尔文焕目露喜色,看来他心中想的必是庆幸没出错手帮错人。
姚洛道:“听说大老板要在本地礼聘护院武师,两位武功高强,何须另聘人手,不怕给别有居心的人混进去吗?”
寇仲道:“我们今天才到,刚见过福荣爷,听他老人家说是怕我们因事不能赶来,现在当然再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徐子陵怕他把话说满,说道:“不过若能聘几个可靠的人,负责巡院任务,可减轻我们的负担,我们来长安,能有点余暇四处观光也是美事。”
姚洛笑道:“尔大人是长安通,更是青楼赌馆常客,有他带路,包保两位不虚此行。”
尔文焕拍胸道:“可包在小弟身上,不要再大人前大人后了!以后大家兄弟相称,玩起来痛快些嘛。”
寇仲心中一动奸笑道:“我们两个没有什么嗜好,顶多是闲来赌两手,可惜现在有重责在身,只好戒绝这一心头嗜好。”
尔文焕立即双目放光,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赌两手谁会知道?只要由我尔文焕安排,包保绝不会有半丝风声传入司徒大老板耳内去。这等小事包在我身上,保证两位大过赌瘾。”
徐子陵暗赞寇仲,一句话试出尔文焕极可能与池生春有“关系”。现在摆明尔文焕要不择手段的去控制他们,包括笼络、利诱、威逼甚至布天仙局。只有通过他们这对“太行双杰”,香家才可以得到有关司徒福荣的精确情报。
姚洛正容道:“不知如何与两位竟是一见如故,这或者是一种缘分,蔡兄匡兄勿怪小弟交浅言深。”
徐子陵点头道:“我们对两位大人非常投缘,甚至有点受宠若惊,请姚大人多加赐教。”
这次轮到寇仲暗赞,徐子陵这招叫欲擒先纵,一句“受宠若惊”暗指自己是老江湖,对姚洛纡尊降贵的来巴结两人,并不是没有戒心。尔文焕正要说话,一名城卫登楼笔直朝他们这桌走来,立时吸引三楼全层座客的目光,移到寇仲等人所处的一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