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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决战之前2

  

  徐子陵感到背脊凉浸浸的,阴显鹤从未如此长篇大论去说明一件事,这回大开金口且是字字珠玑,把中外的形势分析得既生动可怖又淋漓尽致。忽然间,他深深的明白师妃暄重踏凡尘的原因,正是要不惜一切的阻止事情如阴显鹤所说般的发展。政治是不论动机,只讲后果。寇仲的争霸天下,带来的极可能是更大的灾难。

  “子陵啊!你曾说过,若李世民登上帝座,你会劝寇仲退出。为天下苍生,子陵可否改采积极态度,玉成妃暄的心愿呢?”

  师妃暄的话在他脑海中回**着。当时他并没有深思她这番话,此刻却像暮鼓晨钟,把他惊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万民的福祉,在此一念之间。

  阴显鹤的声音在耳鼓响起道:“为何你的脸色变得这么难看?”

  徐子陵口齿艰难地说道:“我曾亲眼目睹恶狼群起围噬鹿儿的可怕情景,所以你那比喻令我从心底生出恐惧。”

  阴显鹤叹道:“突厥人一向以狼为师,他们的战术正是狼的战术,先在你四周徘徊咆哮试探虚实,瓦解你的斗志,令你精神受压,只要你稍露怯意,立即群起扑击,以最凶残的攻势把猎物撕碎,且奋不顾身。”稍顿续道:“若我是颉利,更不容寇仲有统一天下的机会。他对寇仲的顾忌肯定尤过于对李世民,因为没有人比颉利更清楚寇仲在战场上的能耐。这三个月许的冰封期,正是颉利入侵的最佳时机。”

  徐子陵剧震道:“幸好得显鹤提醒我,我并没有想过冰封期有此害处。”

  阴显鹤道:“子陵长于南方,当然不晓得北疆住民日夕提心吊胆的苦况,突厥人像狼群般神出鬼没,来去如风,所到处片瓦不留。”

  徐子陵断然道:“不!我绝不容这情况出现。”

  阴显鹤泄气地说道:“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徐子陵皱眉道:“突利难道完全不看我和寇仲的情面吗?”

  阴显鹤摇头道:“突厥人永远以民族为先,个人为次,可达志便是个好例子。何况有毕玄支持颉利,只要毕玄插手,突利将不敢不从,否则他的汗位不保。在这样的情况下,什么兄弟之情亦起不了作用,子陵必须面对事实。”

  徐子陵沉声道:“我要去见李世民。”

  阴显鹤愕然道:“见他有什么作用,你们再非朋友,而是势不两立的死敌。”

  徐子陵神情坚决地说道:“你今夜这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想通很多事情。以往我和寇仲总从自身的立场出发去决定理想和目标,从没想过随之而来的后果。”

  轮到阴显鹤眉头大皱,说道:“形势已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宋缺既出岭南,天下再无人可逆转此一形势,子陵见李世民还有什么好说的?”

  徐子陵道:“我不知道!可这是令中原避过大祸的最后机会。若我不尽力尝试,我会内疚终身,更辜负妃暄对我的期望。”

  阴显鹤开始明白徐子陵的心意,倒抽一口凉气道:“说服李世民有啥用,李世民之上尚有李渊,建成元吉则无不欲置李世民于死地,照我看子陵无谓多此一举。”

  徐子陵露出苦思的神色,没有答他。

  阴显鹤叹道:“寇仲再非以前的寇仲,他现在不但是少帅军的领袖,更是宋缺的继承者,在他肩上有很重的担子,我真不愿见你们两个好兄弟因此事失和。”

  徐子陵道:“我没法逐一计较得失,只知中土百姓将大祸临头。他们受够啦!好应过一段长治久安的安乐日子。”

  阴显鹤点头道:“子陵就是这么一个只为他人着想,不计自身得失的人。可惜时间和形势均至回天乏力的境地,纵使寇仲肯向李唐投诚,宋缺仍不会罢休。你最清楚寇仲,他在最恶劣的形势下仍不肯屈服投降,何况是现在统一有望的时刻,他不但无法向自己交代,难向追随和支持他的人交代,更无法向为他牺牲的将士交代。”

  稍顿后续道:“我说这么多话,不是不了解子陵的苦心和胸怀,而是怕你犯险,战场从来是不讲人情的。你若去见李世民,他会如何对付你实是难以预料,即使他念旧,李元吉、杨虚彦之辈更是绝不会放过你的。除去你等于废去寇仲半边身,照我看李世民不肯错过子陵这送羊入虎口的机会。”

  徐子陵深切感受到这似对所有事情均漠不关心的人对自己的担心,感动地说道:“我会谨慎行事的。”

  心中想到的是李靖,他本不打算找他,现在却必须在长安与他碰头,再不计较此事会带来的风险。

  阴显鹤见不能说服他,尽最后的努力道:“你若要说服寇仲投降,何须见李世民?”

  徐子陵道:“若不能说服李世民,没可能打动寇仲,我亦愧于游说他。此事复杂至极点,牵连广泛,一言难尽。”

  阴显鹤沉声道:“宋缺的问题如何解决?”

  徐子陵颓然道:“我不知道,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妃暄说过她会营造一个统一和平的契机,希望她真的可以办到。”

  阴显鹤断然道:“我陪你去见李世民。”

  徐子陵道:“见过纪倩再说吧!”

  阴显鹤叹道:“与子陵这席话对我有莫大益处,比起天下百姓的幸福和平,个人的惨痛创伤只是微不足道。”

  徐子陵忽然探手弄灭小几的油灯,说道:“有人来犯!”

  阴显鹤抓上背上精钢长剑,破风声在窗外和门外响起。

  漫空风雪中,宋缺和寇仲立在伊水东岸,俯视悠悠河水在眼前流过。直到此刻,寇仲仍不晓得宁道奇约战宋缺的时间地点。

  宋缺神态闲适,没有半分赶路的情态。忽然微笑道:“少帅对长江有什么感觉?”

  寇仲想起与长江的种种关系,一时百感交集,轻叹一口气,说道:“一言难尽。”

  宋缺油然道:“长江就像一条大龙,从远西唐古拉山主峰各拉丹冬雪峰倾泻而来,横过中土,自西而东的奔流出大洋,孕育成南方的文明繁华之境。与黄河相比,大江多出几分俏秀温柔。江、淮、河、济谓之‘四渎’,都是流入大海的河道。天下第一大河称语的得主虽是黄河,但我独钟情大江,在很多方面是大河无法比拟的。”

  寇仲完全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宋缺为何忽然说起长江来,且似对大江有种梦萦魂牵的深刻感情,语调隐带苍凉伤感。

  宋缺续道:“我曾为探索大江源头,沿江西进,直抵西域冰川,那里群山连绵,白雪皑皑,庞大无比的积雪块,在阳光下融解,沿冰崖凹处陷下,形成千百向下泻流的小瀑布,汇聚成河,往东奔流,其使人大壮观止处,非是目睹,不敢相信。”

  寇仲听得心怀壮阔,说道:“有机会定要和子陵去开眼界。”

  宋缺提醒道:“你似是忘记玉致。”

  寇仲颓然道:“她绝不会随我去了!”

  宋缺微笑道:“若换成昨天,我或会告诉你时间可冲淡一切,现在再不敢下定论。当上皇帝后,你以为还可以随便四处跑吗?”

  寇仲嗒然若失,没有答话。

  宋缺回到先前的话题,说道:“人说三峡峡谷与宽谷相间,既有雄伟险峻的瞿塘峡、秀丽幽深的巫峡和险滩急流的西陵峡,为长江之最,这只是无知者言。大江真正的奇景在前段金沙江内的虎跳峡,长达十数里,江水连续下跌几个陡坎,雪浪翻飞,水雾朦胧,两岸雪山对峙、冰川垂挂、云缭雾绕,峡谷纵深万丈,几疑远离人世,才是长江之最。”

  寇仲苦笑道:“恐怕我永无缘分到那里去引证你老人家的话。”

  宋缺没有理他,淡淡地说道:“我的船就在那里沉掉,当我抵巴蜀转乘客船,于一明月当空的晚夜,在舱板遇上清惠。我从未主动和任何美丽的女性说话,可是那晚却情不自禁以一首诗作开场白,令我永恒地拥有一段美丽伤情,当我以为淡忘时却比任何时候更深刻的回忆。”

  寇仲心中剧震,想不到宋缺仍未能从对梵清惠的思忆中脱身,此战实不可乐观。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徐子陵向阴显鹤低声道:“四个人!”

  房门和两扇窗子同时粉碎。阴显鹤长剑出鞘,豹子般从椅内弹起,迎往破门而入的敌人。徐子陵看似从容从椅上站起,两掌左右反手拍去,同时送出两股高度集中,灼热逼人的宝瓶劲气,痛击穿窗而入的两敌。

  来人全身夜行劲装,头包黑罩,只露出眼鼻口,可是怎瞒得过徐子陵。由正门攻来的是大明尊教的大尊许开山,从窗台攻入的分别为段玉成和辛娜娅,唯一猜不到的是破入邻房,误以为阴显鹤仍在其中的敌人,此人武功绝不在许开山之下。与石之轩的正面冲突,令大明尊教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但剩下来这几个人,无一不是经得起严峻考验的高手。绝不可轻忽视之。到此刻,他始明白美艳夫人要逃避的是大明尊教,她从塞外携来的五采石是随光明使者拉摩由波斯东来大草原,建立大明尊教。五采石乃大明尊教至高无上的圣物,故许开山等绝不容其落在外人手上。

  闷哼和娇呼同时响起,段玉成和辛娜姬尚未有机会越过窗台,被徐子陵的宝瓶真气硬生生震得倒跌回去。徐子陵实战经验何等丰富,岂肯让敌人入房缠战,何况邻房的敌人高深莫测,许开山更是接近石之轩那般级数的高手。倏地前冲。

  劲气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在眨眼的光景中,阴显鹤使尽浑身解数,仍着着被许开山封死,逼得节节后退,回到房间中央处。徐子陵低喝一声,与阴显鹤错肩而过,前方的空气有若变成实质,换过在幽林小谷与许开山交手前那时的徐子陵,必如阴显鹤般有力难施,此刻却是智珠在握,一指点出,迎向许开山疾推而来的双掌。“右墙!”阴显鹤会意过来,长剑挽出朵朵剑花时,右方板间墙四分五裂,尚未现身的神秘敌人破壁而至,手上长剑挟着森厉的寒气,闪电般直击而来,既狠辣又凌厉无匹。

  段玉成和辛娜姬重整阵脚,二度穿窗而入,使徐阴两人所处形势更是危急。“霍”的一声,徐子陵高度集中,卸强攻弱的指劲,透过许开山双掌形成的气墙,无孔不入的朝许开山攻去。底下飞出一脚,疾踢许开山腹下要害。此两着凌厉进招,以许开山之能,亦不得不往后退开。“铮!”阴显鹤绞击敌剑,发出有如龙吟的激响,但他显然在内劲上逊对方一筹,吃不住力,往后面的徐子陵撞去。

  徐子陵放过许开山,施展逆转真气的看家本领,硬生生把攻势改赠从邻房破壁来袭的可怕敌人,哈哈笑道:“烈瑕兄不是陪尚大家到高丽去吗?”全身被黑布包裹的敌人闻言一震,剑势略缓,被徐子陵点中剑锋,触电般退后。

  辛娜姬的短剑、段玉成的长剑,组成排山倒海的攻势,猛攻两人。徐子陵不敢恋战,探手抓着退势未止的阴显鹤,腾空而起,撞破屋顶,扬长而去。

  寇仲问道:“阀主以之作开场白的诗,必是能使任何女子倾倒,小子就欠缺这方面的本领。”

  宋缺唇角溢出一丝温柔的笑意,目注大雪降落、融入河水,像重演当年的情景轻吟道:“水底有明月,水上明月浮;水流月不去,月去水还流。”

  寇仲听得忘掉决战,叫绝道:“因景生情,因情写景,情景交融,背后又隐含人事变迁的深意,没可能有更切合当时情况的诗哩!”

  宋缺往他望来,双目奇光大盛,说道:“说来你或许不相信,我第一眼看到她,便肯定她是从慈航静斋来的弟子,踏足尘世进行师门指定的入世修行,那时陈朝尚未被杨坚消灭,清惠晓得我是岭南宋家的新一代,遂问我南北朝盛衰的情况。”

  寇仲再次给宋缺引起兴趣,问道:“当时杨坚坐上北朝皇帝宝座吗?”

  宋缺点头道:“是时杨坚刚受美其名的所谓‘禅让’,成为北朝之主,此人在军事上是罕见的人才,由登上帝位至大举南征,中间相隔九年之久,准备充足,计划周详,无论在政治上或军事上均远超南朝陈叔宝那个昏君。可是其为人有一大缺点,就是独断多疑,不肯信人,终导致魔门有机可乘,令杨广登台,败尽家当。如今李渊正重蹈杨坚的覆辙,比之更为不堪。”

  寇仲大感与宋缺说话不但是种享受,且可开阔胸襟眼界,明白治乱兴衰和做人的道理。宋缺隐伏岭南,何尝不是像杨坚般谋定后动,直至胜利的机会来临,始大举北上。道:“阀主如何回应清惠斋主?”

  宋缺淡淡地说道:“我向她分析南弱北强的关键,在于人民的安定富足,南方之所以能长期偏安,皆因南方土地肥沃、资源丰富,可惜治者无能、贫富不均,致土地兼并日趋严重,良田均集中到土豪权贵手上,贪污腐败随之而来,官豪勾结,封略山湖、妨民害治,令百姓流离、饿尸蔽野,民不聊生。反之杨坚则自强不息,高下之别,一目了然。”

  寇仲点头道:“这是一针见血的见解,清惠斋主不同意吗?”

  宋缺平静地说道:“她是回到民族融合的大问题上,她指出北方在杨坚登上宝座之际,乱我中土入侵的北方诸族早融合同化,合而成一个新的民族,既有北塞外族的强悍,又不离我汉统根源深厚、广博优美的文化。兼且北方汉族长期对抗塞外各族,养成刻苦悍勇的民风。这是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的写照,即使杨坚失败,南方终不敌北方,以北统南,将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路向。”

  寇仲道:“阀主同意吗?”

  宋缺微笑道:“我身为南人,当然听得不是滋味,却不得不承认她的看法高瞻远瞩,深具至理。而我则指出若现时出现北方的不是杨坚而是另一个昏君,南方嗣位者不是腐朽透顶的陈后主,历史会否改写?说到底谁统一谁,始终是个此盛彼衰的问题,我宋缺从不肯承认历史的发展有其不可逆改的必然性,政治、武功和手段是决定历史的直接因素。目前的南北对峙,在某一程度上是当年形势的重现,我要以事实证明给所有人看,历史是由人创造出来的。”

  寇仲愈来愈清楚宋缺和梵清惠的分歧,皆因立场角度有异,如果宋缺是北人,那争议将无立足之所。以宋缺的才情志气,绝不会甘心臣服于胡化的北方汉族之下,而他亦不信任北方的人,认为他们不能与胡人划清界线,而刘武周、梁师都之辈的所为更强化他的定见。说到底李渊起兵曾借助突厥之力,到现在仍与突厥关系密切,可达志的突厥兵且是李建成长林军的骨干,凡此种种,宋缺起兵北上,是理所当然的事。赵德言成为东突厥国师,也为魔门与外族画上等号。不论魔门或慈航静斋,均属北方文化系统,而宋缺的宋家,正是南方文化的中流砥柱,坚持汉统的鲜明旗帜,宋缺与李阀的不咬弦,乃至正面交锋,正体现南北的因异生争。宋缺说得对,历史是由人创造出来的,若没有宋缺、没有寇仲,那谁胜谁败?几可说是无待筮龟,也可预见。

  寇仲道:“阀主既知陈后主无能,当时何不取而代之,以抗杨坚?”

  宋缺哑然失笑道:“我当时仍是籍籍无名之辈,直至击败被誉为天下第一刀的‘霸刀’岳山,始声名鹊起,登上阀主之位。我那时立即整顿岭南,先平夷患,连结南僚诸雄,此时杨坚以狂风扫落叶之势**平南方,欲要进军岭南,被我以一万精兵,抵其十多万大军于苍梧。我宋缺十战十胜,令杨坚难作寸进,逼得求和。我知时不我予,遂受封为镇南公,大家河水不犯井水,我从没向杨坚敬半个礼,所以杨坚驾崩前,仍为不能收服我宋缺耿耿于怀。”

  接着冷哼道:“北人统南又如何,只出个杨广,天下又重陷四分五裂的乱局,其中原因不但因杨广苛政扰民,好大喜功,耗尽国力,更证明我不看好胡化后的汉人是正确的。民族的融合不是一蹴可几的事,杀杨广者正是宇文化及这彻头彻尾的胡人。欲要中土振兴,百姓有安乐日子,必须坚持汉统,始有希望。少帅须谨记我宋缺这番话。”

  寇仲点头答应,感到肩上担子愈是沉重,且对宋缺如此循循善诱生出不祥感觉。忍不住道:“以南统北是阀主的最高目标,其他均为次要,既是如此,阀主大可拒绝宁道奇的挑战,干脆由我去告诉他你老人家没有这时间闲心,而阀主则回去主持攻打江都的大计。”

  宋缺双目透出伤感无奈的神色,轻轻道:“我不愿瞒你,你的提议对我有惊人的吸引力。可是来下战书的是清惠的爱徒,而妃暄更令我从她身上看到清惠,有如她的化身,在在使我说不出拒绝的话。既然决定,宋缺岂会反口改变。清惠太清楚我的个性和对她的感情,此着实命中我要害。她要我表明助你争天下的决心,我就清清楚楚以行动说明一切。天下能令我动心的事物并不多,宁道奇正是其中之一,加上清惠,教我如何拒绝?”

  寇仲哑口无言。

  宋缺微笑道:“让我们以树木野藤来造一条木筏如何?”

  寇仲愕然道:“我们要走水路吗?”

  宋缺道:“宁道奇现在在净念禅院等候我,走水路可省点脚力。既有少帅伴行,我可省去操筏之力,静坐几个时辰,明晚我将与宁道奇决战于净院,看看谁是中土的第一人。”

  徐子陵和阴显鹤连夜攀越城墙离开汉中,往北疾走,深进秦岭支脉的山区,始深切体会到冰雪封路的真实情况。官道积雪深可及膝,凝冰结在树木枝桠处成为银白晶莹的冰挂,风拂过时雪花飘落,另有一番情景。四周雪峰起伏,不见行人。天空黑沉沉的厚云低压,大雪似会在任何一刻再降下来。

  阴显鹤回头瞥一眼留下长长的两行足印,说道:“若大明尊教的人死心不息来追赶我们,肯定不会追失。”

  徐子陵关心地问道:“你没受伤吗?”

  阴显鹤道:“好多啦!仍有少许血气不畅,并无大碍,烈瑕的功夫似乎比许开山更硬朗,真奇怪!”

  徐子陵道:“因为许开山仍是内伤未愈,否则我们想脱身须多费一番工夫。真奇怪!”

  阴显鹤讶道:“你的奇怪指那方面?”

  徐子陵道:“当日在龙泉时,大明尊教的人似乎对五采石不太重视,至少没尽全力去争夺,现在则是不惜一切似的,令我感到奇怪。”

  阴显鹤点头同意道:“除非他们不想再在中原混,否则不该来惹你。”

  徐子陵一震道:“我明白了!”

  阴显鹤奇道:“我这两句话竟对你有启发吗?”

  徐子陵笑道:“正是如此,事实上他们正是不想在中原混,还要离开塞外,到一个他们能发扬大明尊教的地方。不论塞外塞内,他们都是仇家遍地,只石之轩一个已足教他们提心吊胆,回纥的菩萨更不肯放过他们。”

  阴显鹤不解道:“他们还有什么地方可去的?”

  两人刚越过一处山岭,沿官道斜坡往下走。

  徐子陵道:“当然是大明尊教的发源地波斯,只有在那里五采石最具价值和作用,他们只要编个动听的故事,把五采石物归原主,当可另有一番作为,否则就只有坐以待毙的下场。”

  阴显鹤欣然道:“子陵的推断合情合理,我找不到任何可驳斥的破绽。”又道:“若五采石既成他们唯一出路和重振威风的救星,他们定不肯放过我们。”

  徐子陵道:“那就最好不过,显鹤不是要为安乐帮帮主寻一个公道吗?我们就在到长安前了断此事。”

  阴显鹤皱眉道:“既然子陵有此心意,刚才为何不与他们周旋到底,见个真章。”

  徐子陵道:“先前主动操纵在他们手上,你老哥又宿醉未醒,功力大打折扣,拼下去吃亏的是我们。现在我们可蓄势以待,予他们来个迎头痛击,且可在战略上灵活变化,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阴显鹤失笑道:“难怪寇仲和徐子陵能名慑塞内外,与你们相处愈久,愈感到你们胆大包天,鬼神莫测种种别人难及之处。”

  徐子陵道:“你的心情大有改善啊!”

  阴显鹤点头道:“不知是否受到你的感染,我忽然对前景感到非常乐观。事实上你的处境不比我好多少,且是近似无法解开的死结,但你仍勇敢面对。我的问题比你简单,纪倩究竟知道小纪的下落又或不知道,到长安后自会水落石出,若老天爷不肯让我兄妹重聚,我只好认命,然后尽力助子陵化解中原这场大灾劫,希望可为小纪积点福德。”

  徐子陵明白过来,令阴显鹤转趋积极的原因,是自己激起他的侠士心肠,找到人生的目标。大感欣慰道:“放心吧!我有信心你可和令妹重聚的。咦!是什么香气?”

  阴显鹤仰鼻嗅索,说道:“唔!是很熟悉的气味!若我没有猜错,该是有人在前方烤狼肉。我曾在塞外吃过几次狼肉,肉味相当不错。”

  两人转过峡道,前方远处官道旁灯火隐现,香气正是从那方传过来。

  阴显鹤道:“是个驿站,想不到在此天寒地冻之时,仍有人留守。”

  徐子陵道:“即使有人留守,早该上床钻入被窝寻好梦,怎会生火烧烤,且是恶狼之肉?”

  阴显鹤笑道:“子陵的思虑远比小弟缜密。我们应笔直走过,还是进驿站分享两口?”

  徐子陵淡淡地说道:“过门是客,当然进去看看,显鹤意下如何?”

  阴显鹤欣然道:“一切由子陵拿主意。”

  两人谈谈笑笑,朝驿站走去。雪粉从天而降,由疏转密,整个山区陷进茫茫白雪中。

  寇仲在筏尾摇橹,目光落在面向前方河道盘膝打坐,雄峙如山的宋缺背影,雪花落到他头上半尺许处,立即似被某种神秘莫测的力量牵引般,自然而然避过他飘飞一旁,没半团落在他身上。大雪仍是铺天盖地的撒下来,木筏铺上数寸积雪,大大增加筏身的重量,累得寇仲要多次清理。在白茫茫的风雪里,伊水两岸变成模糊不清的轮廓,不论木筏如何在河面抛掷颠簸,宋缺仍坐得稳如泰山,不晃半下。名震天下的天刀平放膝上,以双手轻握,令寇仲更感受到宋缺“舍刀之外,再无他物”的境界。

  宋缺此战,实是吉凶难料。寇仲曾分别和两人交过手,却完全没法分辨谁高谁低,他们均像深不可测的渊海,无从捉摸把握其深浅。假若宁道奇败北,当然一切如旧进行,这场决战只是统一天下之路上的插曲;如宋缺落败身亡,那寇仲将没有任何退路,只能秉承宋缺的遗志,完成宋缺的梦想,义无反顾。透过宋缺的话更深入了解他与梵清惠的分歧后,他再没法弄清楚谁对谁错的问题。大家各自有其立场和见地,不但是思想之争,更是地域之争。无独有偶,秦皇嬴政结束春秋战国的长期分裂,国势盛极一时,却仅传一代而亡;隋文帝杨坚令魏晋南北朝的乱局重归一统,也是经两代土崩瓦解。这样的巧合是历史的宿命?还是思想、文化差异下强要求同的必然后果?秦之后汉朝的长治久安,隋之后的中土会不会享有同样的幸运?寇仲在宋缺的启发下,超越本身所处的时代,以鸟瞰的角度俯视古今治乱兴衰及其背后深层的原因,令他更深入地自省身在的处境。

  木筏在他操纵下往北挺进,把宋缺送往决战的场地。这不但是中土最轰动的一场生死对决,更是决定天下命运的关键性决战。寇仲深切感受到无论战局结果如何,决战后的中原形势将永不会恢复原先那样子。

  驿馆内温暖如春,香气四溢,七个作商旅平民打扮的汉子围着临时堆砌起的火炉,烧烤一对狼腿,烟屑从两边破窗泄出,馆内空气并不呛闷。见徐子陵和阴显鹤这两个不速之客推门而入,只目光灼灼的朝他们打量,却没有招呼说话,顿使他们感到颇有一触即发杀气腾腾的紧张气氛。徐阴两人跑惯江湖,见他们每人的随身行囊呈长形且放在伸手可及的近处,均晓得内中藏的必是兵器,这七名壮汉不但是会家子,说不定更是专劫行旅杀人抢掠的盗贼。

  徐子陵把门关上,置漫天风雪于门外,目光落在坐在烤炉旁面对大门一位年约二十七、八岁的壮汉身上,此人神态沉凝冷静,虽一脸风尘仍难掩其英气,显非一般拦路剪径的小贼,而是武功极高的高手。他丝毫不让地迎上徐子陵的目光,亦露惊异神色,显示出高明的眼力。其他人唯他马首是瞻,均以目光征询他的意向,待他发令。

  徐子陵直觉感到他们并非盗贼之流,遂露出笑容,抱拳问好道:“请恕我们打扰之罪,只因嗅得肉香,忍不住进来,别无他意。”

  那一身英气的硬朗汉子长身而起,抱拳回敬道:“兄台神态样貌,令在下想起一个人,敢问高姓大名。”

  他的语调带有浓厚的塞北口音,徐子陵心中一动,坦然道:“本人徐子陵。”

  包括那英伟汉子在内,人人露出震动神色,坐着的连忙起立,向他施礼,态度友善。

  英伟汉子露出英雄气短的感慨神色,苦笑道:“原来真是徐兄,小弟宋金刚。”

  徐子陵一呆道:“宋兄怎会来到这里?”

  宋金刚颓然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此事说来话长,我们何不坐下详谈。”

  众人围着烤炉重新坐好,徐子陵和阴显鹤分坐宋金刚左右,介绍过阴显鹤,众人轮流以利刃割下狼肉,边嚼边谈。

  宋金刚道:“能在此和徐兄、阴兄共享狼肉,是老天爷对我的特别恩宠。柏壁大败后,我和定扬可汗被李世民派兵穷追猛打,守不住太原,唯有退往塞外投靠颉利,哪知却中了赵德言的奸谋。”定扬可汗是刘武周,宋金刚的主子。

  徐子陵皱眉道:“赵德言和你们有什么恩怨,为何要陷害你们?”

  宋金刚道:“问题在颉利颇看得起我宋金刚,故令赵德言生出顾忌,遂向定扬可汗进言,谎称颉利希望我们重返上谷、马邑,招集旧部,部署对唐军的反击。岂知我们依言率众回中原途上,赵德言竟向颉利称我们意图谋反。为此我们被金狼军追击,定扬可汗当场身死,近千兄弟无一幸免,仅我们七人成功逃出。”

  另一人道:“全赖宋帅想出金蝉脱壳之计,以一位死去兄弟穿上他的衣服,弄糊他的脸孔,赵德言始肯收兵回去。”

  徐子陵心中涌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感慨,赵德言说不定是由颉利在背后指使,因为刘武周和宋金刚已失去利用的价值,不宜再留在世上。若公然处决两人,会令其他依附突厥的汉人离心,故采此手段。

  宋金刚再叹一口气道:“我们是否很愚蠢?”

  徐子陵心中对他与虎谋皮,做突厥人的走狗,自是不敢苟同,不过宋金刚已到山穷水尽的田地,不愿落井下石,只好道:“成王败寇,有什么聪明愚蠢可言?宋兄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宋金刚道:“实不相瞒,北方再无我宋金刚容身之所,所以想往江南投靠与我们一向有密切关系的萧铣,岂知回中原后,始知形势大变,宋缺兵出岭南助少帅争天下,几可肯定长江南北早晚尽归少帅军,所以打消投靠萧铣之意,看中巴蜀偏离中原争霸的核心,希望找得个风光明媚的隐蔽处终老,再不问世事。”

  阴显鹤讶道:“宋兄何不考虑投靠少帅?宋兄对突厥的熟悉会对少帅非常管用。”

  宋金刚露出苦涩神色,说道:“我当年对少帅立心不良,伙同萧铣和香玉山陷害他,哪还有颜面去求他收留?罢了!金刚现在心如死灰,再没有雄心壮志。”

  徐子陵点头道:“宋兄退出纷争,乃明智之举。”

  宋金刚肃容道:“徐兄不念旧恶,对金刚没有半句损言,金刚非常感激。现今塞外形势吃紧,塞外诸族在颉利和突利的牵头下,结成联盟,以讨李渊助寇仲为漂亮口号,正秘密集结军力,准备大举南侵。另一方面则由赵德言透过长安魔门势力,尽力安抚李渊和李建成,据说李渊对塞外联军的事仍懵然不觉,形势非常不妙。”

  徐子陵听得心情更是沉重,宋金刚从突厥部落逃出来,掌握到颉利、突利的第一手情报,绝非虚言。观乎梁师都使儿子向海沙帮买江南火器,便知魔门和突厥人正部署对付李世民的大阴谋,李世民若被害死,塞外大军立即入侵,在战略上高明至极。宋金刚的话更坚定他见李世民的决心,且是刻不容缓。

  宋金刚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南方诸雄中,辅公祏、李子通和沈法兴均不足为患,只提供少帅练刀的对象。唯一可虑者是萧铣和林士宏,其中又以后者较难对付。他们若非因互相牵制,早渡江北上,扩展势力。”

  徐子陵关心的是塞外联军的威胁,对萧铣和林士宏此刻哪会放在心上,可是对方一番好意,礼貌上问道:“宋兄对此两人怎么看法?”

  宋金刚道:“萧铣的缺点是外宽内窄,妒忌人才,对功高者镇压诛戮,所以内部不稳。唉!如非我走投无路,绝不会想到去投靠他。”

  徐子陵微笑道:“这么说,寇仲反帮了宋兄一个忙,让宋兄作出正确的决定。”

  宋金刚尴尬一笑,为自己名利熏心不好意思,说下去道:“林士宏刚得冯盎率众归附,势力大增,实力超越萧铣,对他不可轻视。”

  徐子陵正要道谢,心中警兆忽现,低喝道:“有人!”

  寇仲想到很多事情,还想到种种可能性,最后得出一个他自己也暗吃一惊的结论,就是他必须以绝对的冷静去应付宋缺一旦败北所带来的危机,作出精确和有效率的安排,而不可感情用事,让负面的情绪掩盖理智。他必须把最后的胜利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因为他再非与徐子陵闯南**北的小混混,而是融合宋家军后的少帅大军的最高领导人,他所犯的错误会为追随他的人和少帅军辖内的百姓带来灾难性的可怕后果。谁够狠谁就能活下去,这三个月的冰封期必须好好利用,以最凌厉的军事手段把南方诸地置于他全面控制之下,他要以行动证明给所有反对他的人看,没有人能阻止他少帅寇仲。

  想到这里,他的脑筋灵活起来,反复设想思考不同可能性下最有利他统一大业的进退部署。就在此刻,他终于成功把刀法融入兵法中。舍刀之外,再无他物。

  “砰!”木门四分五裂,暴雨般朝围火炉而坐的各人激射而至,若给击中眼睛,不立即报废才怪。风雪随之旋卷而进,吹得烤炉烟屑溅飞,声势骇人至极点。以徐子陵的修为,也为之心中大懔。从他感应到有人接近,出言警告,到来人破门杀入,中间只是弹指的短暂时光,可知来人功力之高,不在他徐子陵之下,其行动所显示的速度、暴烈凌厉的手法,在在表现出是顶尖杀手刺客的风格,属杨虚彦那级数的高手。

  刀光电闪,登时整个驿馆刀气横空,刀锋在火光反映下的芒点,疾如流星的往宋金刚迎头痛击,狠辣至极点。宋金刚尚未来得及从半敞的包袱里拔出佩刀,刀锋离他咽喉不到三尺。宋金刚不愧高手,虽处绝对下风,仍临危不乱,往后滚开。他六名手下人人抢着起立并掣出兵器,均慢上几步,如对方乘势追击,几可肯定在宋金刚被斩杀前,他们连对方衫尾都沾不上。阴显鹤长剑离背,欲横劈敌刃的当儿,徐子陵从地上弹起,挥拳命中刀锋侧处。“啪!”气劲交击,发出爆炸般的激响。那人抽刀往大门方向退开,来去如箭,抵大门后如钉子般立定,微晃一下。

  宋金刚众手下正要冲前拼命,徐子陵大喝道:“大家停手!”

  风雪呼呼狂吹,从屋外卷入,渐复原状的炉火虽仍是明灭飘闪,已大大改善驿馆内的能见度。

  那人横刀而立,厉喝道:“子陵勿要干涉,这是我们突厥人和宋金刚间的事,子陵若仍当我是朋友,请立即离开。”

  宋金刚从地上持刀跳起,脸色转白,倒抽一口凉气道:“可达志!”

  可达志双目杀气大盛,刀气紧锁馆内诸人,仰天笑道:“正是本人,达志奉大汗之命,绝不容你活在世上,你以为找个人穿上你的衣服,可瞒天过海吗?是否欺我突厥无人?”

  宋金刚冷哼道:“我在这里,有本事就来取我性命!”

  可达志目光落到徐子陵处,冷然道:“为敌为友,子陵一言可决。”

  徐子陵淡淡地说道:“只要达志能说出宋兄有负于贵大汗任何一件事实,我和显鹤立即离开,不敢干涉达志的使命。”

  可达志面寒如冰,喝道:“背叛大汗,私返中原,图谋不轨,这还不够吗?”

  徐子陵摇头叹道:“这只是赵德言从中弄鬼,假传贵大汗旨意,着他们返中原招集旧部,你们大汗给他蒙混了哩!”

  可达志微一错愕,目光投往宋金刚,哂道:“你和刘武周并非三岁孩童,哪会随便相信一面之词,岂会不向大汗引证,即漏夜率众潜离?”

  宋金刚恢复冷静,沉声道:“不要以为我怕你,我是看在徐兄份上答你这个问题。大汗当时不在牙帐,我们曾向暾欲谷查询,得他证实,始不疑有他。”转向徐子陵道:“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是废话,徐兄的出手令我非常感激,但这确是我宋金刚和突厥人间的恩怨,主要原因是我再没有可供利用的地方,而我更是悔不当初。若老天注定我要埋骨于此,我没有丝毫怨恨。徐兄和阴兄请继续上路。”

  阴显鹤点头道:“好汉子!”

  徐子陵向可达志道:“宋兄的事是先前闲聊时得宋兄倾告,理该属实,他在这方面撒谎有什么意思呢?照我看,贵大汗是怪宋兄使他损折大批将士,故心生杀机。”

  可达志双目杀意有增无减,寒声道:“子陵勿要再说废话,此事你是否真的要管?”

  徐子陵苦笑道:“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该知我不会坐看这种不公平的事。”

  “锵!”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可达志竟还刀入鞘,往徐子陵走去,张开双臂,哈哈笑道:“徐子陵既要管,又有阴兄助阵,我可达志还有什么作为?”

  在众人瞠目结舌下,徐子陵趋前和他进行抱礼,笑道:“那你如何向大汗交代?”

  可达志放开他,微笑道:“追失个把人有啥稀奇?何况又不是大汗亲口向我下令,只是康鞘利向我传递信息,说发现宋兄逃往汉中,意图避往巴蜀。小弟素闻宋兄功夫了得,忍不住手痒追来而已!”

  阴显鹤不解道:“你怎晓得驿馆内有宋兄在?而非其他人?”

  可达志洒然道:“是其他人又如何?顶多赔个礼。唉!事实上是我发现狼尸,宰割的手法是塞上人的习惯,又嗅到狼肉香气,所以猜到宋兄是在馆内进食。”

  徐子陵怀疑地说道:“你真不会再寻宋兄和他的兄弟算账?”

  可达志不悦道:“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可达志何曾说过话又不算数的。”

  转向宋金刚道:“宋兄最好立即离开,有多远躲多远,魔门势力庞大,我不知道赵德言是否尚有其他对付你们的行动。”

  徐子陵点头道:“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刻,宋兄能保命可算狠挫赵德言一记,达志的话是有道理的。”

  宋金刚抱拳施礼,说道:“好!两位的恩情,我宋金刚永志不忘。别啦!”

  说罢取起包袱,与手下没入门外的风雪去。一代豪雄,竟落得如此下场,教人感叹。

  可达志笑道:“还有剩下的狼肉,可祭我的五脏庙。”

  徐子陵讶道:“你们不是拜狼的民族吗?”

  可达志道:“我们拜的是狼神,饿起来人也可以吃,何况是畜牲?坐下再说罢,我很回味在龙泉与你们并肩作战的日子哩!”

  徐子陵心头一阵温暖,可是想起或有一天,要和可达志决战沙场,不由感慨万千。造化弄人,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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