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灾过后,傅津与公孙为带着将士积极清扫积雪,因是傅津在雪灾时发放御寒衣物,令名城百姓十分感激、纷纷自愿加入清扫的队伍。这是名城史无前例的官民合力,这使公孙为很是激动、同时对傅津也存了几分感激。
有了百姓的帮助,清扫道路变得快出许多。短短五天内,名城大大小小的干道就已全部清理干净。城外数十里绵延积雪,则在七天内清扫大半,来往马车能够畅通无阻。
雪灾后的第十日,殷焱终于将救灾钱物送到了名城。浩浩****的队伍与傅泽会师时,殷焱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百年难遇之灾,使得山贼强盗都在觊觎这些财物,一路上殷焱一面要与天灾作斗争、一面又要与恶霸周旋。故而平安抵达名城时,已是瘦了整整十斤。
许是饱受西北之地的严寒与恶劣的地方霸主、向来高傲无比的殷焱这时候变得随和许多。见到傅绎时甚至还对他露出了笑脸,关心他近来可好、有无不顺心。
傅绎本就与殷焱甚少来往,只嗯嗯啊啊敷衍了事,反倒是顾艾与其说的多了些。好在殷焱并不计较,早已对傅绎目中无人之举习以为常。而让殷焱意外的是公孙为与傅津二人竟然站在庭院闲谈说笑,他们两人曾因为傅绎之故,即使碰了面也不理会。没想到雪灾倒是让二人关系好了许多。
这一夜,府上大摆宴席,特为款待长途跋涉而来的殷焱。公孙为特意拿出珍藏多年的葡萄酒,殷焱浅尝辄止后只觉不够过瘾,又连喝三杯才终于舍得放下手中酒盏。公孙为笑他此举太过鲁莽,一点也不斯文。
殷焱舔了舔唇,美酒当前,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斯文不斯文,又饮下一杯,才得空笑问公孙为:“在座之中,谁最斯文?”
公孙为脱口而出:“叶草。”
殷焱看向叶草,只见原先斟满的酒此时仍有大半,好奇而问:“是这酒不够好喝?”
叶草摇摇头:“这是我喝过最好的葡萄酒。”
殷焱又问:“那你如何能抵挡美酒**,只看不喝?”
顾艾郁闷道:“大人有所不知,我酒量不好,稍微喝一点儿就容易醉,这才一直忍耐再三。”
殷焱哈哈一笑:“难得喝上美酒,何不喝个尽兴图个快活,如今凶手已除,二殿下再无危险,而雪灾也已经过去,此乃双喜临门,岂不是可喜可贺?”
倘若当真如此,那该有多好。雪灾是已过去,但灾难也带给百姓太多死伤悲痛。谢川不过是个替罪羔羊,真凶却仍然逍遥法外。又有老九身上毒物未解,死期将至……待在名城这么久了,从来没有发生过一件好事,坏事情却接连不断,她只觉此时压抑的要命,却只能强作欢颜道:“是啊,的确可喜可贺?”
殷焱将顾艾面前酒盏抓到手中,倒了满杯葡萄酒,递给她道:“既是如此,何不痛快畅饮?”
“大人说得对,确实该痛快喝一杯。”顾艾接过酒盏,正要一饮而尽,却被身旁伸手拦住了,她侧头去问:“怎么了?”
映月低声道:“叶公子不胜酒力,还是不要喝了。”
叶草却执意道:“我特别想喝。”
映月温柔相劝:“你身子才好了些,就算想喝,也只能轻抿一点尝尝滋味,这葡萄酒虽是香甜可口,可后劲却很大,这一杯下去你定会喝醉。”
顾艾还欲再言,却听傅绎开口道:“映月说的在理……”
“叶草不过想喝个酒,为何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声阻挠?”傅泽淡淡一笑,看向顾艾道:“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今日我替你做主。”
有太子说话,谁还敢再说什么,顾艾自然端起酒盏一喝再喝。映月几次想要阻拦,却见傅绎对她微微摇了摇头,只好也不出声。
许是喝了几杯之后,顾艾酒意上头,竟是跟映月道:“你来给我斟酒。”
映月本就不想让顾艾再喝,每次斟酒时,故意只斟了半杯,顾艾只觉头晕晕沉沉,看也不看,只端起酒盏就喝,还跟公孙为道:“公孙大哥,这一杯我敬你,对不起,老九……”
原本脸上还有几分笑意的人,在听完顾艾的话之后,笑意渐渐消失于无,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怅然,公孙为提起酒壶为自己倒了满杯,将酒杯对向顾艾高高举起:“如果没有你,老九也许还活不了这么长时间,无论如何,我与老九都发自真心的谢谢你。”
顾艾仰头喝尽杯中酒,口齿不清道:“老九……我是把老九当成朋友的,也是真的想救他……”
“好了,不许再喝了,你醉了。”傅绎夺下她的酒杯,将她推离酒桌:“我送你回去。”
“我没有喝醉,还要再喝。”顾艾嚷嚷道。
傅绎不由分说,推着轮椅送她回去。
映月也起了身,看向众人道:“我去照顾叶公子,失陪了。”
短短一会儿时间,桌上就消失三人,若说傅绎推顾艾离开是因为救命之恩,这殷焱也能理解,可映月这么着急又是为哪般,还有映月究竟是何身份,能与非富即贵的人一起用膳,殷焱好奇心起,酒劲儿上头也无所顾忌,张口就问:“那映月可是照顾叶草的通房丫头?”
“殷大人切莫要胡言乱语,映月是叶草未过门的妻子,他们很恩爱。”正沉醉与美酒之中的傅津忽而开口解释:“此话休要再提,以免惹映月伤心。”
傅泽看向傅津笑问:“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映月了?”
傅津道:“我关心她作甚,我是关心叶草。她那么在意映月,若是知道有人私下将映月说成通房丫鬟,心里肯定不好受。再者说,本来二哥就有意让叶草迎娶映月,可叶草却考虑到主谋未抓,故而将婚事一拖再拖。这般好的亲信,这世上打着灯笼都难找,我能不向着叶草么?”
殷焱不知这些来龙去脉,此时听傅绎这般说,不由感慨道:“叶草真是让人钦佩。”
傅泽也道:“确实如此。”
而垂下去的眸子里,神色却微微暗了暗。映月是他放在心尖喜欢的人,如今却被人当作通房丫鬟,他以为他们早已成婚了,毕竟映月在他心中一直都胜似皎洁明月、堪比洁白雪莲,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人。如今听见傅津为叶草说话,他心中很不好受。但见叶草聪慧睿智,又对傅绎忠心耿耿,他便以为叶草对女子必会负责,却没有想到原来他们竟是尚未成婚……
顾艾屋内,傅绎推着醉醺醺的顾艾来到床边,映月正要将她从轮椅扶下来,却听傅绎道:“我抱她就好,你去打些热水来。”
“好。”映月依言出了门去。
傅绎俯身将人抱起,小心放在床榻上,又在她身旁坐下。
顾艾直勾勾盯着傅绎:“我伺候你那么久,又救了你的命,连痛快喝个酒都不让,真是小气。”
傅绎轻声道:“嗯,我是小气。”
顾艾哼了哼,醉眼朦胧道:“不仅小气,还固执己见,脾气又臭又硬,一点也不好相处。”
被人数落,傅绎也不恼,只轻轻点了点头:“日后我尽量去改。”
顾艾顿了顿,良久才道:“但对顾家却是极好的,对我也是极好的。”
傅绎嘴角有了丝丝笑意,柔声问她:“那……你喜欢我么?”
顾艾愣了愣,而后肯定道:“喜欢。”
傅绎眼底笑意更多:“我与映月,你喜欢谁多一点?”
顾艾不假思索道:“你。”
傅绎摸了摸她的头,柔声似水道:“你啊,是真醉了。”
顾艾又是哼了哼,不再理他。
傅绎低头看向顾艾,明明这个人相貌平平、又瘦弱胆小,为何会让他牵肠挂肚,甚至一度为她彻夜难眠,他轻抚她的面颊,眼底是三分柔情、七分蜜意:“要是你没有映月就好了。”
醉意来袭,顾艾根本不会思索了,头也晕晕沉沉,眼前的人越来越模糊,她打着哈欠问道:“为什么?”
傅绎却不再言,只是看着她温柔的笑着。
“你说……你说啊……”话还未说完,她自己却歪着头先睡了过去。
傅绎为她掖好被角,自言自语道:“如果没有映月,你我尚未娶妻,相携一生不是更好?”
话才说完,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不对,现在你有映月会更好。”
他低头看着已经睡去的人,无论此人是男是女、是富是贫,他都想与之白头偕老、共度此生。他能做到对世人异样眼光不闻不问,亦能将她保护周全、不被世人所伤。可他始终无法给她常人的爱,更无法将这份情公布天下,这在他看来犹如衣锦夜行,纵有欢乐许多,却夹杂更多悲苦。比起自私的长相厮守,他更愿意看她成家立业、儿女成双……
“我倒是不知,仆人醉了还要主子亲自伺候。”傅泽忽然开口说话。
有人过来,傅绎匆匆收了凌乱心思,不悦道:“叶草不仅是仆人,更是我的救命恩人,照顾他有何不可?还有,大哥你进来之前也不知道敲门,若是我与叶草说些私事怎么办?”
傅绎早就知道他强词夺理最在行,笑着摇了摇头:“我敲了许久也没人应我,三弟跟公孙为他们都在等你喝酒,我自然只能进来叫你。”
傅绎还想陪着顾艾,却不能放着众人不理,只好起身跟着傅泽一起离开。
两人才走出屋子,映月就端着热水从灶房里走了出来。
傅绎看了一眼映月,跟身旁傅泽道:“你先去,我跟映月交代些话,随后跟上。”
傅泽也看了一眼映月,有瞬间的晃神,可很快就恢复了常色:“好,我与殷大人很快就会走,难得一起同桌而饮,你莫要因此坏了兴致。”
傅绎道:“知道了,我很快就会去。”
待傅泽一离开,傅绎就迫不及待朝映月走去,事无巨细与映月一一交代:“给叶草擦了脸后,记得给她熬些醒酒汤,她喜欢吃甜食,等下多放一些糖。夜里冷,你记得睡前多加些炭火。她别晕晕乎乎踢了被子,到时再着凉可就不好了,。”
映月笑道:“是,我记下了。”
傅绎这才快步朝前走去。
映月端着热水一进了门就开口道:“叶公子,主子待你可真好,竟然连琐碎小事都要细细交代下来……”
当看见顾艾熟睡的容颜后,映月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她蹑手蹑脚走到顾艾身边,将铜盆轻轻放在凳子上,拿帕子沾了热水为顾艾擦洗面庞,她的神色满足之中还透露着几分幸福,虽与顾艾同出屋檐下很长一段时日,可顾艾却无论任何事都不假手于人。每每她想为顾艾做些什么,顾艾总说女子就该放在掌心疼爱、留她在身边是想为她遮风避雨,而非只为伺候自己衣食住行。
自从卖艺为生后,映月见过太多人,可只有叶公子从始至终都温柔待她,也从未将她看的轻贱过。她这一生何其有幸,能在颠沛流离时遇到肯真心待她之人……
忽然的,给顾艾擦脸的手僵在了半空,映月凑近了去看顾艾的面颊,只见方才被热水擦过的地方,有一层粉状东西慢慢脱落,她轻轻摸了摸那些粉,原本白皙的手瞬间变暗了许多、向来只知道女子涂胭脂水粉是为了让容颜变得更加美丽,可男子涂抹这些又有何用?她又低头去看了看顾艾的脸,只见没了脂粉的面色竟是白润无比,此时她心底生出强烈的渴望,渴望看到没有涂粉之下的叶公子、究竟是何模样。
还未来得及细细考量此举是否妥当,映月的手就已经再度轻轻放下、将顾艾脸上的水粉一点点擦去。水粉退去之后,显露的是一张让她惊叹的容颜,她忽然想起自己记住为数不多的诗句: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足足愣了许久,她才从顾艾的倾城容貌中回过了神。
映月心中暗暗生疑,莫非叶公子怕自己长得太过貌美,惹众人非议,这才想要装作一个相貌普通的人?她摇了摇头,将心中杂念摒除,她从来就不是因为叶公子的相貌而心生喜欢,所以无论叶公子是何容貌,她都能够接受。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嘴角微微扬了扬,又起身为顾艾宽衣解带。解着解着,她突然吓得连连后退,险些打翻了椅子上的铜盆。幸而反应够快,这才急急将其扶住。在看清顾艾身上的肚兜时,她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无比。叶公子根本不是男子,她明明就是个女子。既然是女子,又为何留她在身边?她以为叶公子对她一见倾心,可女子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女子。那天弹琵琶的人并非只有她一个,为何独独将她留了下来?
映月站在原地仔细回忆与顾艾在一起的每个日子,丝毫找不出任何异常。只知道顾艾对她很好,好到让她以为自己就是顾艾的心中珍宝。顾艾也从不过问她的过去,只要是她说的话,顾艾就会全部相信。顾艾这样好、又这样温柔,没有道理会欺骗她才对。那究竟是什么让顾艾留下她、还让她以为她们会有将来?
映月拼命去回想,那些过往画面一幕幕重现在眼前,她终于想起来了,顾艾的目光曾在那只金钗上停留过。那晚她初入府上,恰恰是戴了这只金钗……她的眼泪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虽然她不够聪明,却也不是傻子,很多事情只要细细去想,总能发现蛛丝马迹。她又想起谢川死时,顾艾曾朝她打听谢川是怎样的人。明明顾艾从不过问她身边的人,只因她曾跟顾艾提及金钗的来历,所以顾艾才会想要了解谢川。
曾以为的将来不会来,曾以为的幸福都是镜花水月。明明心中疼痛难忍,却还是偏偏要强作镇定,抬手擦去脸上的泪,坐在铜镜前拿出水粉,几次调制后终于制成了与顾艾无异的模样,她眼中带泪,将水粉一点点涂抹到那张沉鱼落雁的面容上。片刻时间不到,她所熟悉的叶公子又回来了,她的泪再次夺眶而出。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将这一切都当作从未发生过,但是能么?
尽管叶公子是为金钗将她留下,可从头到尾叶公子也未曾利用过她,就连金钗与谢川都是她主动提及。所以当知道叶公子是女儿身时,她没有半点怨恨、只有伤心一片……
亥时,傅泽屋内,傅绎歪歪斜斜坐在傅泽对面,打着哈欠道:“大哥,到底什么事非要现在说。”
傅泽道:“叶草与映月的婚事何时办?”
傅泽瞬间清醒了不少,尽管顾艾成婚他并不好受,却仍故作轻松道:“待叶草伤好些就办。”
傅泽不冷不热道:“两人住在一起数月有余,婚事却一拖再拖,这说出去像话么?我看他现在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几日就抓紧把婚事办掉。”
“你从不过问我身边的人,怎么现在忽然插手了?”傅绎问。
傅泽道:“那是因为你做得太过,连我这个旁人都看不下去。叶草与映月二人互相喜欢,却因为你的缘故而迟迟没有大婚,如今住在一起名不正言不顺,不知被多少人偷偷看了笑话。”
一席话让傅绎无地自容,顾艾对他千般万般好,他却一直耽误她的人生大事,本以为婚事还能再缓一缓,这样他就能自欺欺人、认为她还属于他一人。可如今连傅泽都已在旁提醒, 若是再不让其完婚,则太对不起她的忠心耿耿。他看向傅泽,笑着说:“既然大哥都这么说了,那主持大婚的人加你一个可好?”
“不行!”傅泽想也未想,直接拒绝:“我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傅绎反问:“你是我哥,叶草又救过我的命,你出面再合适不过了。她与映月一样都是孤儿,没有高堂在上,只有我一人显得多冷清?”
为什么不合适?傅泽只想让映月尽快成婚,免得再被人议论纷纷,却没想到傅绎会让他主持大婚。提出让二人成婚已让他心中不适,若是再去操办,只怕会更加难过。他不想折磨自己,更不想被人看出端倪,正欲开口拒绝,却意外看见傅绎满脸讨好的笑容。原本欲要拒绝的话只好临时收回,改口道:“说什么冷冷清清,不过是想让我给叶草撑个门面,待日后回了宫里,无人敢议论叶草一二。”
傅绎被拆穿,非但没有遮掩,反而大方承认道:“不错,我正有此意。”
“你啊。”傅泽笑着摇了摇头,平日里只要傅绎不惹是生非,他向来是疼爱傅绎的:“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睡吧。”
待傅绎离开之后,他却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也许这世上再无人像他这般,亲手将喜欢的女子推到别的男子面前,他明白若是用权势,完全可以逼映月离开叶草,但是离开之后呢?凭借太子身份,他能想尽办法留住她的人,但是无法留住她的心。虽然他很想任性自私一回,但终究还是选择了放手。
世人只知当朝太子温文尔雅、善于谋略,却不知身为太子也有悲欢离合。家事国事天下事,他事事关心,可笑的是他却无法左右自己的心事。
这一夜,他想了太多事,大都关于映月。那些为数不多的回忆里,却是他最惬意悠闲的欢乐时光。
翌日,众人围坐在一起用膳,傅绎将顾艾的婚姻大事摆在了桌上,还表明傅泽会起主持大婚。雪灾与谋杀案方才过去,突然一件喜事来临,让在场的人都高兴不已。
傅津也来掺和道:“二哥,你可真是偏心,为什么叫大哥来主持,却不叫我,你叫我的脸面往哪里放?”
傅绎没想到傅津也有兴趣,高兴道:“你若想一起主持,那就更好了。多一个人也多一份热闹。”
此言方落,公孙为与殷焱立刻异口同声道:“加我一个。”
这下傅绎高兴的笑出了声,看向身旁顾艾:“叶草,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你的婚事做见证,你高兴么?”
顾艾没想到今日傅绎会突然说这个,明明跟傅绎说过她暂时没有这个打算,也以为傅绎不会再提……看着众人高兴的模样,她心里乱地要命,却故作镇定道:“当然高兴,只是婚姻大事,我还未来得及与映月好好商量,不知映月有何打算。”
“自然是在我与殷大人走之前办好,否则我们怎样做见证?”傅泽神态温和,满目真诚道:“你舍身赴死救我二弟,我也该帮上一二,由我为你们做见证,日后你们二人若是进了宫,也无人敢闲言碎语。”
这番好意让顾艾颇为感动,众人盛情难却, 她一时骑虎难下,只好问:“太子殿下何时动身离开?”
“三日后。”傅泽笑道:“你们还有两日时间可以商量。”
只有短短两日?顾艾急的掌心开始沁出一层细汗,时间紧迫,她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我不同意。”映月一下站起了身:“婚事说要推迟的是你们,说要提前的也是你们,你们从来就没有问过我的意思。”
顾艾抬眸看去,见映月红了眼眶,忙站起身在她耳边小声解释:“他们也是一番好意……”
映月大声反驳:“难道一片好意就可以对我不闻不问么,我是个人,不是畜生,我有自己的感情,有自己的想法,跟你成婚的人是我,为什么我连嫁人的时候都做不得主。”
顾艾张了张口,还欲再言,映月却突然哭着跑开了,顾艾只好看向众人道:“抱歉,我先失陪一下。”
话落,顾艾就急急推着轮椅去追映月,傅绎立刻起身,想要起身去帮顾艾,却听傅泽道:“他们的家务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你瞎跟着掺和什么。”
“叶草腿脚不便。”傅绎道。
“那今日若是没有你呢,叶草就追不成了?”傅泽反问。
傅绎被问的哑口无言,只好坐了下去。
成婚本是喜事一件,大家都没想到映月会突然不同意。一时间众人皆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还是傅津道:“夫妻间哪有什么说不开的,映月那么喜欢叶草,能与叶草成婚,她心里肯定欢喜,现在接受不了,不过就是太突然,一时还不能适应罢了。叶草是个顾大局、识大体的人,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大家就别跟着操心了。”
屋内,映月坐在床沿低声哭泣。
顾艾在她身旁轻声道:“对不起,我从来没有问过你的想法。”
映月哽咽道:“此事无关叶公子,我只是为自己不能做主而难过。”
明明映月此刻不想成婚、对她来说是件好事,可看着映月伤心难过,她心中也感到难过,她道:“若是你真的不想此时成婚,我就去与他们说。”
她当然想成婚,只是这样以来,叶公子的秘密就没有办法再守住,虽然不知叶公子为何要女扮男装,可她却想帮叶公子一起守住这个秘密,她道:“会不会惹他们不高兴?”
顾艾微微笑道:“不怕,你跟着我,想如何就如何。”
闻言,映月哭的更甚,她想跟叶公子成婚,想有个家。可叶公子却是个女子,眼前人待她千般温柔万般好,却不是因为喜欢。
“你……你不要哭了。”顾艾手忙脚乱,想上前去擦掉映月满脸的泪,却奈何腿脚不便、手又不够长,只尴尬的悬在空中,忧心道:“是我说错了什么吗,若是哪里说的不对,你告诉我,我一定改正,只是你千万别再哭了。”
映月从床沿起身,在顾艾身边蹲了下来,她轻枕着顾艾的双腿,明明是想笑的,却有更多的泪留了出来,眼泪顺着她的脸颊落在了顾艾的腿上。
顾艾轻抚映月的发丝,安慰道:“日后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像今日这般说出来,只要我还在,就一定不会不管你。”
“叶公子,你说我何德何能,能让你留在身边。”映月低声道。
顾艾想起留下映月的初衷、顿时愧从心来:“映月,我没有你想的那般好。”
映月肯定道:“在我心中,叶公子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顾艾叹息道:“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的另外一面,也许会恨我入骨。”
映月紧紧握住顾艾的手,抬头看着她道:“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不可言说的秘密,如果叶公子对我有秘密,那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一直以来,顾艾都清楚映月的那颗真心,也数次想要与映月坦白一切,可她却如映月所说,身上有太多不得已。面对映月的清澈目光,她只觉那些不得已都太过可耻,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欺瞒一个少女的真心。她看着映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叶公子,我是想跟你成婚,可是不想与听旁人的差遣。”映月又道:“我想自己做,可以么?”
顾艾点点头:“当然可以。”
“会让你难堪么?”映月问。
顾艾笑道:“不会。”
多温柔的人啊,就连说谎都这样温柔。明明叶公子要依赖傅绎,傅绎有心为其做主,自然要听傅绎安排才好,可如今因为自己三言两语就去回绝众人好意,这世间只怕唯有叶公子而已。只是好可惜,这个待她最好的人,她却不能一直去拥有。
眼泪再次落了下来,只是她再也不想去擦了,因为她知道,叶公子一定会为她擦掉眼泪。
果然,她心中才这样想着,叶公子的手就为她擦去了眼泪。
也许再过不久,她就会失去陪伴叶公子的资格。如果这一刻能够定格该有多好,这样彼此就能够一直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