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宾拿出西北悍匪的“滚刀肉”气概,歪头斜乜眼,十分“好脾气”地环顾全场:“各位还有什么话想说?”
昭明女皇不是嘉和帝那种一捏就碎的软豆腐,满朝文武心里有数,她这么问,基本等同于“这个议题到此为止,没必要再讨论”。
到了这份上,文武百官再看不出女皇对靖安侯的回护之意,那真是白长了一双招子。
御史台左都御史一滴凉汗从额角滚落,颤巍巍瞟了颜渥丹一眼。
颜少师低头看了看自己扭曲变形的两根手指,眼神阴沉。
洛宾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视线在满朝文武之间打了个来回,不紧不慢地拖长调子:“都没话说了吗?那么……朕有。”
所有人仰头看着丹陛上的女皇,不知这九五至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然而洛宾没有立刻开口,她往靖安侯的方向看了眼,恰好聂珣也正抬头望向她,两人的目光在丹陛之上相遇。洛宾大半张脸被十二串冕旒遮挡住,瞧不分明,聂珣只看到她仿佛微乎其微地笑了下。
“前朝嘉和三十一年,南越王叛乱,**,直逼蜀中。朝中无人敢应声,唯有年方十六的靖安侯自请挂帅,领兵出征,一举扫清叛军。”
聂珣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呆住了。
“嘉和三十二年,北戎犯境,聂侯领军北上,与击刹军夹击包抄,大败北戎于胪朐河畔,守住北境安宁。”
洛宾往下走了一级台阶,目光连讥带讽地掠过朝堂文武:“嘉和四十二年,北戎兵临城下,聂侯以身为盾、拼死守城,力挽大厦于将倾。”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没人敢吭声。
“嘉和四十二年十一月,聂侯收复宣府,昭明元年正月,再克大同。四月,拒北戎回纥联军于玉门关外,熄四境之干戈,解乾坤于倒悬。”
话音落下,洛宾也走完了最后一级台阶,她伸手扶起长跪不起的聂珣,环顾朝堂,眼神不知是讥诮还是冷厉:“当年洛侯蒙冤,文武百官无人开口,唯有靖安侯当殿鸣冤……还被打成‘以快私忿,有不臣之心’。”
“聂侯为臣至忠,为子至孝,为将至勇,更有怜恤万民的仁人之心——弹劾他?尔等也配!”
偌大的朝堂无人开口,只听得那回声一字一句,犹带金铁杀伐之鸣。女皇环顾四遭,目光所及之处,群臣无不低眉顺眼,无人敢与之对视。
洛宾于是回过头,冲兀自怔忡的聂珣眨了眨眼,轻轻笑了下。
这个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促狭与得意,依稀还似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淘气淘出格了,不知干了什么恶作剧,引得洛温怒发冲冠,拿着鸡毛掸子追着她满院子跑。她连挨两下,鸡飞狗跳地躲到聂珣身后,犹自不知悔改,冲他得意又嚣张地笑了笑。
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聂珣情不自禁地弯下眼角,回了她一笑。
借着宽大的袍袖遮掩,洛宾轻捏了捏靖安侯手腕,而后一摆手,拉着他从满殿噤若寒蝉的“鹌鹑”中穿过,径自走出殿门。
身后一声绕梁不绝的:“——退朝!”
朝堂诸公做梦也没想到,一场酝酿许久的风暴没来得及将靖安侯拉下马,已经春风化雨烟消云散。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数日后的一个深夜,蛰伏许久的锦衣卫突然倾巢而出,猝不及防地围了少师府。
这一番动作势如雷霆,没等朝中文武反应过来,女皇已于次日早朝宣布了颜渥丹的“十项罪状”,两院清流曾经用来弹劾聂珣的“倚功造作”“私德不修”“残暴嗜杀”“欺君罔上”等罪名赫然在列。
颜渥丹追随洛宾多年,是女皇沉潜时期的老班底,人前人后都被尊称一声“老师”,可见荣宠深重、简在帝心。谁知一朝触怒龙颜,也不过是说翻脸就翻脸,一句语焉不详的“欺君罔上”便将人囚于府邸,丝毫不顾念旧日情分。
六月十七,一辆马车低调地停在少师府角门,丁昱当先下车,扶着好不容易求得外出许可的聂珣走进少师府。彼时府内仆从已被遣散,庭院内草木青青,却无端透出一股“盛极转衰”的寂寥萧瑟。曾在漳洲城中有过一面之缘的文凌波站在盛开正艳的白芍药花丛边,屈膝敛衽,盈盈一笑:“两位侯爷,又见面了。”
丁昱微微一挑眉——他和文凌波是老相识,当日南洋一别,文姑娘下落不明,他本以为这位重得自由身的花魁娘子已经远走高飞。熟料她非但没“走远”,兜兜转转了一圈,反而又回到当初的“宿命”之地。
镇远侯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抬手虚扶了下:“文姑娘……我还以为不会再见到你了。”
文凌波仰起脸,唇角勾出一朵饱满丰润的花,言简意赅道:“少师大人毕竟对我有救命之恩。”
丁昱摇头“啧啧”两声,那意思大概是“这姑娘一双眼睛长得挺美,可惜眼神不太好,就算跟着我也比跟那姓颜的强啊”。
他回头看了聂珣一眼,耸了耸肩:“我跟那姓颜的不对付,看到他就想揍人,你自己进去吧,我在外头赏赏花、吹吹风。”
聂珣拢了拢披风衣襟,对文凌波客气的一点头:“劳烦姑娘带路。”
颜渥丹似乎知道他要来,一个人坐在偏厅里,亲手烧了水,用繁杂琐碎的手法点了两杯茶,一杯留着自品,另一杯摆在茶几对面。
聂珣解下披风交给文凌波,拱手作揖,行了个晚辈对长辈的礼:“先生有客?”
颜渥丹抬起头,眼角小痣微微颤晃:“侯爷不是来了吗?”
聂珣沉默片刻,一撩衣摆,在他对面坐下。
自从锦衣卫围了少师府,洛宾便再没见过颜渥丹,仿佛已经彻底憎恶这男人,有话只让锦衣卫代传。朝野上下都道昭明女皇刻薄寡恩、鸟尽弓藏,但聂珣心知肚明,洛宾只是不知该怎么面对颜渥丹。
这个她曾视为师长……甚至父亲的男人。
“你私营家将、窥伺军情,往奉日军和锦衣卫中安插心腹,擅自插手江南局势——这些,陛下心里都清楚,”聂珣捧起茶盏,低头闻了闻茶香,淡淡地说,“她视你如父,这些都可以不计较……如果不是你死咬着我和兄长不放,以宾儿的性情,就算你夺了她的江山,她不会走这一步。”
颜渥丹听了这个比喻,不禁似笑非笑:“聂侯这是在向我示威吗?”
聂珣摇摇头:“我只是不明白……颜先生,你为什么这么做?”
颜渥丹轻轻吹去杯中浮沫:“不明白?如果我没记错,当初老侯爷被赐死,是聂侯亲自上门宣旨。那六万击刹军付之一炬,也是聂帅亲手所为……”
聂珣截口打断他:“我知道先生不是因私废公之人,否则您当初也不会劝宾儿与我和解,您几次三番针对我,甚至想借北戎人之手置我于死地,是担心我成为陛下的威胁——就像当年洛侯威胁到孝烈皇帝一样?”
颜渥丹笑意尽敛,从聂珣的角度看过去,这男人侧脸神色近乎森然。
“既生瑜,何生亮,这么简单的道理,聂帅会不明白吗?”半晌,他冷冷地说,“聂帅统领四境多年,只要你活着一天,四境将领就不会认第二位统帅。”
“我一早告诫过陛下,帝王御座是一条荆棘丛生的孤寡之路,她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必须斩断所有软肋……她顾念旧情,不忍落下屠龙之子,这个恶人就由我来替她当。”
颜渥丹话音一顿,微微叹了口气:“可惜,陛下太看重与你之间的情谊,我一再劝说,她只是不听,铁了心要护你周全……这副性子,像极了当年的老侯爷,却并不适合那把帝王御座。”
聂珣只觉得这话莫名刺耳,微一皱眉:“宾儿不是这样的人,她也不用走这条路。”
颜渥丹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宾儿说过,她想走一条全新的路,开创一个从没有过的盛世,在这个国度中,没有尊卑之分,人人生而平等,谁也不能超脱律法的准绳,”聂珣低声道,“听起来荒诞不羁,但我相信……她能做到。”
洛宾从来不知道“循规蹈矩”怎么写,整个人就是大写的“离经叛道”,她曾将延续千年的“三纲五常”踩在脚下,赤手空拳爬出深渊,在这个魑魅横生的世道中杀出一条血路。
聂珣忍不住想: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能再离经叛道一回,打碎这个陈旧而僵化的世道,开出一条前人从没走过的路?
颜渥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怔忡片刻,哑然失笑。
“我只是随口提过一回,陛下当时没说什么,原来一直记到现在,”他无奈摇头,“不过是西洋番邦不开化的奇想……三纲五常、宗法礼制,那是中原上千年来立国的根基,是这九重宫阙的存身之本!而你所谓的‘生而平等’,却是要将这根基彻底打碎……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聂帅,你们总把‘天下人’挂在嘴边,可‘天下人’是什么样,你们真的清楚吗?”颜渥丹舀起茶水,徐徐注入茶盏,眼看茶沫在杯中翻涌滚动,他的眼神也随之沉下来,“天下人就像羊圈里的羊,一辈子到死也不曾跨出围栏半步,能见到的只有头顶巴掌大的天——你能想象到某一天,有人将困住他们的栅栏强行拆除,会怎么样?”
这番论调已经超出靖安侯的固有认知。他以军功封侯,半生征战沙场,除了死于社稷、埋骨山河,没想过第二种结局……当然更没想过羊圈里的羊是怎么过活的。
聂珣拧紧眉头,低头喝了口茶。
“他们不会欢呼雀跃,相反,他们会因为对前途未卜的茫然和困惑而心生恐惧,乃至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颜渥丹淡淡地说,“羊群只有躲在羊圈中才会安全,你若强行将他们驱入山林,只会被虎豹捕食……同一个道理。”
聂珣听着刺耳,却没法驳斥。他沉吟片刻,微微垂下眼帘,忽然猝不及防地问道:“颜先生也是那羊群中的一员吗?”
颜渥丹没想到这武将出身的靖安侯居然杀了个回马枪,捧着茶盏的手不易察觉地一顿。
然而下一瞬,他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亮出那只带了残疾的右手,拿到眼前细细端详。
“我曾是羊群中的一员,被虎豹捕食,差点没了命……是老侯爷救了我,”他淡淡地说,“洛侯救了我的命,也给了我选择的机会,我下定决心追随他,在这豺狼横行的世道中开出一条白骨丛生的路。”
可惜,他追随的两个人,一个死抱着“君臣”二字不撒手,最终成了历史长河中的一抔黄土。另一个则步了亲爹的后尘,被一个“情”字掣肘,束手束脚,犹豫不前,从虎豹变回了绵羊。
聂珣用茶盏捂着微凉的手掌心——他身上的其凉之毒其实拔除得差不多,可也许是身体亏损太厉害的缘故,纵然是六月初夏,他手脚也暖活不过来,下意识握入掌心揉搓片刻。
“颜先生的话固然有理,不过晚辈的看法不太一样,”聂珣淡淡地说,“千百年前,中原和北戎没什么分别,都是茹毛饮血未曾开化,无数人前仆后继九死一生,才开创了如今的中原盛世——如果先贤们都如颜先生所说,呆在羊圈里安安心心混吃等死,咱们和不开化的北戎蛮子又有何分别?”
如果是一两年前,聂珣或许和颜渥丹一样,将洛宾描述的图景当成痴人说梦。但如今,他亲眼见识了江南一线的繁华,也听到丁昱对未来商贸、海运,乃至吏制改革的设想,那些图景不再是纸上谈兵,正在有规划有层次地一步步落入现实。
“路总是人走出来的,不管是曲高和寡的帝王之路,还是没有人走过的荆棘之路,只要宾儿下定决心,我都会陪她走下去,”聂珣放下茶盏,长身行礼,“所有您认为不可能实现的,我都会看着她一一做到。”
他自觉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作势欲走,身后颜渥丹的声音如影随形地追上来:“聂帅……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聂珣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我的命是老侯爷救回来的,洛侯对我恩重如山,更视我为知己,没有他就没有如今的我,”颜渥丹抬起头,倘若目光能化成实质,他大概已经在聂珣后背上戳出两个透明窟窿,“他临走时……有没有话留下?”
聂珣脸颊微微绷紧,捏成拳头的手背上撑起嶙峋的青筋:“洛侯说,他将这方山河交到我手中,只愿我无愧社稷,不负生人。”
“无愧社稷,不负生人……”颜渥丹将这几个字含在舌尖稍稍玩味片刻,浮起一抹晦涩难言的笑意,“老侯爷对你倒真是看重,将最放不下的两件事都托付给了你——聂帅,他养了你五年,对你百般爱护,可你是怎么对他的?”
聂珣脸颊肌肉难以自抑地**起来。
“你带着灭门的旨意踏平镇远侯府,亲手将那杯毒酒送到洛侯面前……聂帅,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养育之恩吗?”
聂珣闭了闭眼,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住肩膀,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洛侯大恩,我铭记于心,从不敢忘,”他低声道,“但是颜先生,洛侯是什么样的人,你还记得吗?”
颜渥丹不由一愣。
然而聂珣没有多做解释的意思,如来时一样,渊停岳峙地走了出去。
虽然靖安侯性格内敛,七情轻易不上脸,架不住丁昱对他太熟悉,贼头贼脑地端详半天,狐疑道:“怎么了?颜渥丹都和你说了什么?”
聂珣摇摇头,正待开口,忽然察觉到什么,抬头往外看去,就见洛宾站在白芍药花丛旁,拈住一截花枝,低头轻嗅了嗅。
有那么一瞬间,聂珣只觉得有悉悉簌簌的风声掠过耳畔,一路卷过胸口,将笼在心头的阴霾摧枯拉朽般吹散。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鬼使神差地走到近前,伸手掐下那朵半吐芬芳的白芍药,簪在洛宾鬓边:“你怎么来了?”
洛宾:“……”
她眼角不易察觉地一僵,伸手摸了摸鬓角,心说:要是被少师大人知道,靖安侯偷偷摘他辛苦养的花,非跟姓聂的拼命不可。
然而昭明女皇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主,当着聂珣的面,万万不肯将这番心声吐露出来,冲他弯了弯眼角:“过来接你。”
聂珣眼底仅剩的一点阴霾被洛宾一句话秋风卷落叶般扫**得一滴不剩,嘴角微微翘起,张开手臂,给了女皇一个毫无保留的拥抱。
人事如流水,起伏无定数。昭明二年六月二十五日,被软禁小半月的少师颜渥丹等来了自己的终局:“……不思圣恩,用心刻薄,戗害忠良,欺君罔上……念其功,免死,谪守先镇远侯陵,终生不得归京。”
彼时已被谪为庶人的颜渥丹将圣旨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仿佛是惋惜遗憾,又像是如释重负,长长舒了口气。
从嘉和四十二年到昭明二年,暴涨的天河像是被什么撕裂了,风雨接踵而至,将百年繁华的帝都城泡在了一泊时代动**中。中原江山似一棵满目疮痍的老树,被暴风雨折断了无数枝叶,几度摇摇欲坠,却终于等到重获新生的时机。
洛宾以颜渥丹下狱为由头,将六部两院挨个过了遍筛子,磨了两年的屠刀秉雷霆之势而下,将朝中盘根错节的利关系网不容分说地撬开。一时间,朝野动**,落马的大员两个巴掌也数不过来,大有将京中世家连根拔起的架势。
在这场史无前例的风雨中,唯一屹立不倒的只有户部尚书李承训——他是前朝老臣,又是前太子司马睿的亲舅父,按说应该是女皇最先开刀的对象。可那昭明女皇不知是吃错药还是得了健忘症,非但没提这茬,反而为李尚书加了太子太傅的荣誉头衔,更赐了“国朝柱石”的御笔牌匾。
……当然,以女皇一手龙飞凤舞的烂字,要在尚书府金碧辉煌的大堂上挂这么一块牌匾,想想也是怪闹心的。
即便如此,女皇此举还是为李尚书拉了不少“羡慕嫉妒恨”的眼光,所有人都清楚,这块牌匾最大的价值不是那手见不得人的烂字,而是它背后“荣宠不衰”的象征。
凭着这块金字招牌,往后十年乃至二十年间,李家只要安守本分,纵然不能扶摇直上,得个尊荣安老总是无碍的。
洛宾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了后顾之忧,开始在朝堂上有条不紊地推行改革。出乎所有人意料,她并不急于将世家门阀赶尽杀绝,每一步都似无关紧要的闲着,直到两年后,这些信手落下的“闲笔”连成一线,伏脉千里的刀锋才水到渠成地显露形迹。
仿佛落在荒原上的火种,此时尚不显眼,假以时日却是烈火燎原,势不可挡。
与此同时,了结一桩心事的聂珣终于放下所有负担,在洛宾和康挽眉的双重盯梢下开始了混吃等死的“静养”生涯。
一眨眼,小半年就这么岁月静好地深流而过。
西北风再次咆哮着作威作福时,聂珣自觉已经断了病根,每天窝在寝宫里,除了睡就是吃,腰围眼瞅着见长。他成日里无所事事,实在闷得慌,这一天好不容易讨了洛宾的许可,回了趟靖安侯府。
马车在侯府大门口停下时,两鬓斑白的老管家已经等候许久。瞧见从小看到大的靖安侯,老人家霎时红了眼眶,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哽咽难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唉,一两年没见,小侯爷像是变了个人,瞧着比当年开朗了不少。”
聂珣哑然失笑,拍了拍老管家佝偻的肩:“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府里可还好?”
“好、好着呢!”老管家一边抹着泪花,一边絮絮叨叨,“就是侯爷不在,府里人气不旺,连着后院那棵槐树也失了精气神,瞧着半死不活的,唉……到底和人一样,上了年纪,怕是没两年好活了。”
聂珣心头微动,沉默片刻,低声道:“会好的。”
他只是有感而发,老管家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方才还悲苦横生的老脸转瞬笑成了金丝菊:“侯爷说得是,只要人能平安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