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浪子小说 其它 民国大师列传(全8册)

手撕周作人

  

  傅斯年临危受命,担负起北大代理校长的重任,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委派北大教授陈雪屏从昆明赶往北平,接收北大校产,为学校复员做准备。

  当陈雪屏抵达北平后,首先遇到的麻烦就是伪“北大”教员的问题——1937年卢沟桥事变之后,北京大学教职员工与学生根据政府的指令仓皇南下,占领北平的日军利用原校舍和来不及迁运的图书设备,又成立了一个伪“北京大学”,招生开课,对中国青年进行奴化教育。当时仍留在北平并渐渐堕落为汉奸的汤尔和、钱稻孙、鲍鉴清等人先后出任伪北大“总监督”和“校长”等职,周作人和著名古器物与古文字学家容庚等没有南迁的原北大、燕京大学教授也相继下水。

  此次陈雪屏在北上途中已接到国民政府教育部的命令,让他接收北平日伪各校的学生,办理北平临时大学补习班,所以不可避免的要和“伪”教员们有些来往,而这却引发了傅斯年的怒火。

  9月底,傅斯年由重庆飞往北平,见到陈雪屏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有没有与伪北大教员交往,陈雪屏回答说仅限一些必要的场合。傅斯年听后呵斥道:“汉贼不两立,连握手都不应该!”

  不仅如此,他还当场表示伪校教职员除了坚决不予录用外,还要请司法部门将这些罪大恶极的儒林败类捉拿归案,打入囚车木笼。

  伪大学教员们一看傅斯年摆出秋风扫落叶一样的无情架势,既惊又怕又怒又恨,恼羞成怒之下,他们经过一番密谋,暗中联合起来以罢课相要挟,不承认自己按伪敌人员被“征调”,而是国立北京大学永久的合法教授。

  与此同时,他们还联合起来向时任北平行营主任的李宗仁请愿,强烈要求入主复员后的北大,继续担当传道授业解惑、万世不朽的人类灵魂工程师。

  对此,傅斯年嗤之以鼻,毫不妥协。他向北平的特派记者发表了爱憎分明的谈话,并刊登在《世界日报》上。

  他说:“伪北大教职员都是伪组织的公职人员,应在附逆之列,将来不可担任教职。至于伪北大的学生,应以学业为重开始补习,待补习期满,教育部发给证书后,可以转入北京大学各科系就读,学校将予以收容。”

  就在傅斯年的声明发出之时,鲁迅的弟弟周作人正猫在北平八道湾的“苦茶庵”,一边饮着苦茶,一边悠闲地写着日记,他写道:“见报载傅斯年谈话,又闻巷中驴鸣,正是恰好,因记入文末。”日记中将傅斯年的谈话比作巷中驴鸣,真是**裸的嘲讽。

  周作人为什么如此针对傅斯年呢?因为他就是伪北大文学院的院长。

  1937年北平沦陷后,学术文化界人士纷纷南下,周作人却坚持不肯离去。他当时幻想在北平隐居下来,脱于红尘之外,以教书、写作、翻译为生,继续过着恬淡平静的“苦茶庵”生活。但是1939年元旦,周作人在家中遇刺,因子弹打在纽扣上而幸免于难,他误认为这是日本人向自己施加压力,于是怀着惊恐之心接受了伪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一职,随后又接受了伪北京大学教授兼文学院院长等职。1940年12月,他又“荣升”为“华北教育督办”、南京汪伪政府“国府委员”、日伪“华北综合调查所副理事”等职,彻底泡到污泥浊水里去了。

  当傅斯年初次发表对伪北大教职人员处理办法的谈话后,周作人自视为傅斯年师辈人物,又同属“新文化运动”阵营中的盟友,就以老前辈的姿态致信傅斯年,信中不但对自己做日本人走狗的历史罪过无丝毫忏悔之意,反而口气蛮横强硬,理直气壮地命令傅斯年把自己作为特殊人物予以照顾,口出狂言连带警告性地说道“你今日以我为伪,安知今后不有人以你为伪”。

  傅斯年当即挥毫泼墨,痛斥道:“今后即使真有以我为伪的,那也是属于国内党派斗争的问题,决不会说我做汉奸;而你周作人之为大汉奸,却是已经刻在耻辱柱上,永世无法改变了。”

  就在周作人与傅斯年叫板儿对阵之时,傅斯年在重庆再度对记者发表长篇谈话,就伪北大教职人员去留问题发表了四点严正声明

  一、专科以上学校,必须要在礼义廉耻四字上,做一个不折不扣的榜样,给下一代的青年们看看!北大原先是请全体教员内迁的,事实上除开周作人等一二人之外,没有内迁的少数教员也转入辅仁、燕京任教。伪北大创办人钱稻孙,则原来就不是北大的教授。所以现在伪北大的教授,与北大根本毫无关系。

  二、朱部长向我说过,伪北大教员绝无全体由补习班聘请任教之事,而是按照陆军总部征调伪敌人员服务办法,征调其中一部服务,不发聘书,与北大亦无关系。

  三、北大有绝对自由,不聘请任何伪校伪组织之人任教。

  四、在大的观点上说,如本校前任校长蒋梦麟先生,如明春返国的胡适校长,北大教授团体及渝昆两地同学会和我的意见是完全一致的。无论现在将来,北大都不容伪校、伪组织的人插足其间。

  当记者提到青年学生时,傅斯年慨然说道:“青年何辜,现在二十岁的大学生,抗战爆发时还不过是十二岁的孩子,我是主张善为待之,予以就学便利……据我所知,伪北大文理法三院教授的标准,就学问说,也不及现在北大教授的十分之一。很快地北大明夏就要复迁返北平了,以北大资格之老,加上胡适校长的名望,一定能够聘请到许多一流的教授。所以伪校教员不用,对学生是绝对有利的。这一点朱部长也再三表示支持,相信北平的青年学生,也不会轻易受人欺骗。”

  当记者谈到北平的文化汉奸时,傅斯年幽默地说他们的“等类不同”,有一种是消极而不能自拔的,如周作人,原来享有声望,如今甘心附逆,自不可恕;另一类是钱稻孙型,那才是积极性的汉奸,在北平沦陷之前,钱稻孙就做了许多令人怀疑的事儿,当时有人问他中国会不会亡国,他答以“亡国倒是万幸”。问的人很惊诧,再问如何才是不幸,他竟说:“不幸的是还要灭种!”而且那时候北大教授准备内迁时,他还曾多方阻挠,这也是尽人皆知的事儿。

  最后记者问傅斯年,对周作人、钱稻孙之类的汉奸应该如何惩办?傅斯年用爽朗的山东口音说:“我不管办汉奸的事,我的职务是让我想尽一切办法让北大保持一个干干净净的身子!正是非,辨忠奸。”最后,傅斯年特别强调:“这个话就是打死我也是要说的。”

  这个声明发表之时,周作人已经因汉奸罪被捕入狱,无法继续与傅斯年叫板对骂了,而一直猫在北平小胡同中的伪北大教授容庚见傅斯年一意孤行,毫无通融的余地,便以中央研究院通信研究员的身份,尾随傅斯年从北平到重庆继续纠缠。

  容庚出生于清末广东一个书宦之家,自小受到家风的熏陶,对古文字、古物情有独钟。1924年于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毕业,留校任教一年后转入燕京大学任教。1928年8月,傅斯年在广州筹备史语所时,打报告向蔡元培请求礼聘的23名特约研究员中,名列第11位,排在李济之后的就是这位正在燕京大学任教的容庚。而盛极一时的罗家伦、杨振声、罗常培、等均位列其后,由此可见傅斯年对容庚的看重。

  容庚曾立下宏心大愿,以八年的时间,专门从事商周青铜器的综合研究,终于在1941年完成了《商周彝器通考》这部开创性的巨著。此书的出版在学术界受到广泛赞誉,许多年后,仍有学者认为这是一座不可超越的学术高峰,称此著作“标志青铜器研究由旧式金石学进入近代考古学的里程碑,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不过,容庚撰写这部大作之时,已经转到伪北大任教了。尽管学术事业有成,但抗战八年是彰显民族大义与个人名节的分水岭与试金石,在这道分水岭上,许多人成了学术与人格的分裂者。在大是大非面前,原本的朋友也变成了敌人,正如古人所言“汉贼不两立”是也。

  当容庚风尘仆仆地从北平来到重庆找到傅斯年想要当面理论时,傅斯年拍案而起,摇晃着肥胖的身子指着容庚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民族败类,无耻汉奸,快滚,快滚,不用见我!”当场傅斯年就命人将容庚按倒在地架了出去,扔到了泥泞遍布的马路上。第二天《新民报》登载此事,标题就是《傅孟真拍案大骂文化汉奸,声震屋瓦》。

  后来,容庚得到高人指点,重新换了衣服,洗掉满身的污泥,再度登门拜访,表示要谢罪改过,重新做人云云。傅斯年思虑半天,才勉强接见,但仍不许他到北大任教。灰头土脸的容庚只好托关系,转聘于岭南大学,终其一生,再也没能迈进北京大学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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