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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逼近真相

与君行 木子玲 12497 2024-10-18 01:43

  

  两日后,将军府留下殷焱冯江驻守,其余人起程。以防途中有何不测,公孙为挑了一支精兵,与傅津的护卫轮流保护傅绎。对此傅泽没有异议,倒是尚清嵘脸色不太好看。

  都城路途遥远,顾艾多有不便,傅绎不忍见她舟车劳顿,但凡能有歇脚的地儿,傅绎总要让人停下来歇息。都知顾艾护主有功又重伤初愈,大家多有体谅,并无微词。

  到了都城时,已是从名城离开半月之后。

  前往皇城的路十分宽阔,道路两旁的垂柳郁郁葱葱,燕子从窗子边低低飞过,听着燕子啼叫,顾艾还有些不适,仿佛还置身于漫天大雪中。

  见她神色迷茫,脸色泛白,傅绎以为她颠簸所致,轻声道:“再忍忍,就快到了。”

  顾艾收回视线,轻声道:“我还好。”

  她真的还好,只是都城与花舟城节气无异,又繁华热闹,叫她总是忍不住想起花舟城,想起春风得意的顾韵。想起这条通往宫中的路,曾经顾韵与顾云天不知走了多少次。而今这路依旧是路,而人却早已不复当年。

  此情此景,令顾艾心生难过,不由低下了头。

  傅绎忽地掀开帘子,跟车夫道:“再快些。”

  马车一路狂奔,在傅绎行宫停下。

  傅绎先行下车,扶着顾艾小心下来,而后将顾艾拦腰抱起,直往里走去。

  众目睽睽,顾艾哪里愿意,争着要下来自己走,傅绎偏不听她的。只将她放在床榻后,合了帷幔转身而出。

  宫女们面面相觑,不知哪里来的瘦弱男子,竟得二殿下如此对待,还睡在二殿下的床榻。

  傅绎才回宫,需向父皇请安,自是不能多做停留,匆匆出门时,只留一句:“待她如待我,小心伺候。”

  宫女们闻言,立刻将离傅绎最近的静心殿细心打扫一番,又换了干净被褥……

  顾艾一觉醒来,已是日暮沉沉。一路颠簸让她腰酸背疼,尤其是那双腿,此时已是麻木难忍,她慢慢起身,坐着揉捏小腿。

  正有宫女过来探看,见顾艾醒了,连忙端了茶水与糕点进来,恭敬道:“公子一日没吃东西,先吃些垫垫。饭菜很快就上来。”

  “主子呢?”她问。

  宫女满脸不解:“谁是主子?”

  顾艾道:“二殿下。”

  宫女更是不解:“您为何称二殿下为主子?”

  顾艾解释:“我是他的仆人。”

  “可是……”宫女疑问道:“若是主仆,二殿下怎会让我们待你如待他呢?”

  闻言,顾艾就笑了:“那是二殿下看得起我,若我恃宠而骄,就未免太不知趣了。”

  这宫女才来皇宫不久,从未见过有谁如顾艾这般温柔,当下也跟着笑了。还欲再言,忽然门外脚步声渐进,她急忙道:“公子,我是才过来的,刚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海涵,千万不要说出去。”

  顾艾轻轻点头:“好,我不说。”

  有人在屏风外道:“公子,饭菜已经备好,您可以用膳了。”

  顾艾起了身,想要往外走,奈何太过劳累致使腿脚无力,险些就要倒下去。宫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公子当心。”

  “出什么事了?”急促脚步声传来,一个身穿黄杉的宫女走了进来。

  那宫女见之,立刻就低下了头,小声道:“公子累着了,方才没有站稳。”

  黄杉女子凌厉道:“公子哪里是累着,分明是腿脚不便,一同回来的都是腿脚利索之人,谁能用到轮椅。”

  那宫女脸色惨白,立刻就要跪下。顾艾却是微微一笑,宽慰她道:“不必慌张,我从回来一直躺到现在,你不知晓情有可原。再者说我慢慢也能走路,方才明明是我没有站稳,不怨你。”

  见顾艾没有追究,黄杉的女子语气也缓和不少,只道:“下回小心些。”

  “是。”那女子唯唯诺诺应道,小心翼翼扶着顾艾朝外走去。

  菜品琳琅满目,有许多是顾艾曾经喜欢吃的。后来随着顾家倒台,山珍海味她便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此时只匆匆一眼,让她险些再落下泪来。她亲历繁华与落寞,经过贫穷与悲苦,自以为能不悲不喜,可她到底不是圣人,不过一餐又将她打回原形。

  “我喜欢清静,你们都出去吧。”入席后,她轻声开了口。

  众宫女鱼贯而出,顷刻间,诺大的殿只剩下她一人。她边吃着熟悉的菜品,边默默垂泪……

  饭后,顾艾坐在窗边看着院子里栽的梅树。那些梅树枝干粗壮,看着已有些年头。枝头开着朵朵梅花,有纯白,淡墨、淡黄、粉红、紫红等。顾韵爱梅,故而院中也会种有梅树,可她也只见到淡墨与粉红两色。曾听顾韵提起过,纯白与紫红只有宫中的上善宫有,多年前他常与好友相邀,在那些梅树下把酒言欢。每每提及,顾韵总是轻声一叹,感叹光阴易逝,岁月催人。

  那个时候顾艾还笑问:既然当年会喝酒,为什么后来就不喝了。顾韵站在庭院,看着院内开的正好的梅花,良久未曾言语。

  当时年少无知,顾艾不明白顾韵心中忧伤,不停摇晃顾韵的胳膊,不依不饶地追问,顾韵才道:好友死的死,走的走,再无人陪他喝酒。

  听出顾韵言语感伤,顾艾就劝他:旧人不去,新人怎来?

  顾韵笑着摇摇头,说她真傻。

  她才不傻,是爹太固执。当时她一直这样认为,而时过境迁后,她终于明白顾韵再不喝酒。若世上再无知音,再好的酒也是虚无。这就如伯牙断琴一般。真的好可惜,为何当初她就不懂呢?想来那个时候,顾韵心中定是很寂寞吧。

  回忆涌上心头,顾艾眼中一酸,险些又要落下泪来。幸而有宫女进门送茶,她才从往事之中回过神来。

  “公子慢用。”宫女将茶水轻放桌前,小心翼翼退了下去。

  瞧着眼生的宫女,顾艾忽而道:“先前给我送糕点的宫女现在何处?”

  “回公子,兰月正在受罚。”那宫女回道。

  “所罚为何?”

  “罚站。”

  “让她进来吧。”顾艾道:“我腿脚不舒服,叫她进来给我捏捏。”

  “公子,我也会。”那宫女说着话,就弯下腰。

  顾艾笑着拦住她:“我让她捏,是想让她不罚站。”

  那宫女恍然大悟,笑道:“公子真是好人,我这就去叫她进来。”

  说罢,那宫女脚步匆匆,往外走去。

  三分斜阳透过窗子照了进来,顾艾看着地上零散日光愣神。

  殿外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很快门被打开,兰月疾步走到她跟前,正欲蹲下身子为她拖鞋,顾艾扶住她道:“其实我没有不舒服,你不用忙。”

  兰月稍稍愣住,很快便道:“公子赶了一路,就算没有不舒服,腿脚也该麻了,我帮你捏捏,要是你觉得不舒服,我就停下来,这样好么?”

  顾艾从未被人捏过腿脚,这会儿多有不适,还未来得及开口,兰月就善做主张褪去她脚上的鞋。用不重不轻的力道为她揉捏,也不知为何,她那身疲惫随着兰月的揉捏,竟是褪去不少。故而也不再拒绝,由着兰月去了。

  门在这时忽然被人打开,顾艾抬眸看去,见来人是傅绎。他嘴角本还噙着笑意,在看到她们后,脸色瞬间沉了不少。

  “出去!”傅绎沉声道。

  兰月不知哪里又做错了,脸色不禁白了几分。

  顾艾叹气,跟兰月道:“你且放心,他没有生你的气。”

  兰月惊慌失措的回头,看到傅绎阴沉面容,哆哆嗦嗦退了出去。

  大门被人从外面关上,傅绎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我倒是不知,你竟如此多情。先有映月还不够,这才回了宫,就与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顾艾不想看到傅绎生气,只将始末缘由细细说与傅绎听。

  傅绎脸色这才好看许多,走到她身旁,缓缓弯下腰,捧着她的脚揉捏起来。

  顾艾惊地收回了脚:“主子,你不要这样,我不过是个仆人……”

  “你何曾见过我对仆人这般好?”傅绎将她的腿小心放在自己腿上,拿捏着力为她按着腿:“这样舒服么?”

  顾艾不习惯傅绎这般,不禁红了脸。

  “问你话,怎么不回答?”傅绎轻蹙眉头:“莫非是那个宫女按的舒服?”

  “你按的舒服。”顾艾小声答道。

  傅绎轻笑,眉头得以舒展:“以后这种事,我也能做,不用让那些人做。”

  “可你是我主子……”

  “不要再把我当成主子。”傅绎看向顾艾,一字一句:“在我心中,我把你当成朋友,比作知己。”

  还是深爱的人……

  那句想说不能说的话,被傅绎深埋心底。身边的人离他越近,他就越是深陷其中。明知这样不对,他却一点不想停下来。半晌过去,傅绎未曾听见顾艾开口,忍不住问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何德何能,能让你放在心上。”她的眼眶微微红了。

  傅绎笑她:“你这人,又不是水做的,怎还说哭就哭。”

  顾艾吸了吸鼻子:“还不是你说话太感人。”

  傅绎拭去她眼角的泪:“好,怪我,我的错。”

  他一靠近,她就闻到了一阵淡雅清香。这香味与他平日所用有所不同,故而开口问道:“你何时换了香?”

  傅绎道:“并未换过。”

  顾艾凑近他闻了又闻,确定道:“可你身上有别的香味。”

  她忽然的靠近,令他心如鹿撞,不得不微微后退了些,待平静过后,才低声道:“许是母后换了香,怎么,你不喜欢这香?”

  顾艾点点头,如实道:“这香虽是好闻,我却闻着有些不舒服。”

  闻言,傅绎即刻站起身,往后退了几分,脸上有几分急色:“哪里不舒服?”

  顾艾见他紧张,赶紧道:“没有大碍,只是有些头晕。“

  傅绎道:“我这就去沐浴更衣,母后那儿我也只去一次,你且放心,日后再不会有这个香味在我身上。”

  听他要走,顾艾又说:“我想跟你再说会儿话,我现在头不晕了。”

  “真的?”傅绎问:“没有骗我?”

  “千真万确。”顾艾道。

  傅绎轻轻吐出一口气,又往后退了几步,看向她道:“你想说什么?”

  顾艾道:“穿黄衫的女子是谁,为什么宫女都怕她?”

  “是黄鹂,这儿的管事。”傅绎道:“怎么,你不喜欢她么?”

  顾艾摇头:“这倒没有,只是忽然出现这么多人,我不太适应。”

  傅绎微微思了思,很快便道:“这倒容易,静心殿已经收拾出来,你去那里住,我让人不要打扰你。”

  “谢主子。”顾艾松了口气。

  傅绎忽然问:“腿脚可还麻着?”

  顾艾道:“好多了。”

  傅绎继续揉捏她的腿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往后你好好歇息便可。”

  顾艾问他:“后面的事我帮不了你么?”

  傅绎笑笑:“能帮。”

  “那你让我帮。”顾艾有些着急。

  “好啊!”傅绎愉悦挑着眉梢:“从今往后,你好吃好睡,把腿脚养利索,身子养结实……”

  “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顾艾打断他:“还有别的,一定还有别的。”

  傅绎笑容渐少,眉眼低垂,遮住眸子里的几许柔情:“公孙为如今与我寸步不离,三弟在宫中继续调查凶手,大哥虽然繁忙,却也配合三弟调查,如今连我都无事可做。以后,你陪着我下棋念书、看月赏花,这样不好么?”

  “好。”很久之后,顾艾才开口道:“如果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傅绎微微颔首,继而又道:“能有人陪我解闷,这日子终归不算太无聊。”

  此时此刻,顾艾突然觉得,这上善宫虽然金碧辉煌,可傅绎在这里却太过孤单。正是因为孤单,所以才会微服出宫。也许在他看来,宫外虽没有宫中繁华,却能自由自在。

  也不知为何,顾艾突然握住了正揉捏她腿部的那只手,跟他道:“以后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再孤单了。”

  傅绎微微一愣,抬眸看她。她目光清澈,面色认真,言语间的关切如三月春风,让他心旷神怡。

  她却轻轻撇过了头,不敢再看他。瞧瞧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话,她凭什么能叫他不再孤单。若是他笑她自作多情可如何是好。

  正胡思乱想之际,她的手背上忽然多了一只手。那掌心宽阔温暖,莫名让她的心渐渐安静下来。

  “有你陪着我,我早就不孤单了。”他笑地如沐春风。

  而后,她也随之笑了。

  天色才黑,顾艾就由傅绎慢慢扶着,走到了静心殿。两人在殿内下棋喝茶,直至顾艾满面困意,傅绎才起身离开。

  上善宫灯火通明,公孙为早已等候多时。傅绎才进门,公孙为就道:“我与叶草都是你朋友,可你对叶草与我可是天壤之别。”

  傅绎斜睨着他:“叶草救过我的命,你呢?”

  公孙为道:“我这时候就在救你的命。”

  黄鹂将空杯续满,放在刚入座的傅绎面前:“主子,王良与姜虎那边还没有消息,顾府暂时风平浪静。”

  傅绎轻扣案桌:“继续盯着。”

  “是。”黄鹂稍稍顿了顿,又回道:“今日叶公子多吃的几道菜,我已记在心中,明日会吩咐御厨多做一些。”

  “嗯。”傅绎眸子微微抬了抬,见黄鹂脸色严肃,不由想到下午顾艾说的话来,又道:“会笑么?”

  黄鹂傻了:“主子,你说什么?”

  傅绎问:“你会笑么?”

  黄鹂嘴角扯了扯,笑的瘆人。

  这笑若是让顾艾看见,怕是觉得有几分诡异。傅绎琢磨一番,跟黄鹂道:“日后不许你出现在叶草面前,若是不小心两人碰见,你要绕道走。”

  黄鹂不明所以,指着自己的脸道:“我长得很吓人么?”

  傅绎道:“是很吓人。”

  这样一说,公孙为倒是侧目瞧了瞧黄鹂:“除了脸色凶,长得挺好看啊。”

  傅绎冷光一扫,公孙为乖乖闭上了嘴,再不多言。

  “我怎么吩咐,你怎么做。”傅绎沉声道。

  “遵命。”黄鹂回道。

  傅绎慢慢饮了一杯茶,而后又道:“大哥那边有何动静?”

  公孙为道:“与往常无异,一回了宫就忙得不可开交。冯江等人倒是被经常去傅津的行宫,许是方便传唤,甄柳与尚清嵘如今在傅津那儿住下。”

  没了亲信,傅泽多有不便。且亲信与他分开,绝无可能再去串通。傅泽如此大方让人彻查,倒是让傅绎稍作惊讶。

  “二殿下,会不会……不是他?”公孙为吞吞吐吐道。

  傅绎道:“是与不是,查了再说。”

  公孙为道:“这宫里头,就他最护着你,若是连他也得罪……”

  “如果是他呢?”傅绎反问。

  公孙为沉沉叹了一声,不敢再言。

  “取笔来。”傅绎吩咐黄鹂。

  稍后,黄鹂将笔墨拿了过来。傅绎提笔书信一封,将近况悉数写给项卫,而后行至窗边,吹响骨哨换来白鸽,公孙为看着白鸽将信带走,不由感慨:“若是兴国能有它们传递消息,定能互通有无,便捷许多。”

  傅绎回头看了眼公孙为:“老九与你不愧为好友,连说的话都如出一辙。”

  提及老九,公孙为幽幽叹道:“他真是个可怜人。”

  “生在乱世,谁不可怜?”傅绎反问。

  公孙为再不说话,闷头喝起茶来……

  黎明将至,顾艾就再也睡不着了。她慢慢下了床,锻炼走路。

  殿内放了些闲书,顾艾随手拿了一本边走边念。正念了一半,看见黄鹂端着热茶送往上善宫。上善宫烛火通明。也不知傅绎是刚醒、还是一宿没睡。

  若是刚醒,为何昨夜睡的这般少?

  要是一宿没睡,又是因何不眠?

  顾艾心乱如麻,书也无法再看下去,时不时看向窗外。

  辰时,公孙为从上善宫离开。不多久,傅绎也出来了。他于粗壮梅树下负手而立,迎着晨曦看向怒放的梅花。虽看不到他是何神情,可顾艾却感到深深的孤独。

  而后,他缓缓弯下腰,捡起地上一根木棍。以木棍为剑,临空舞了起来。

  梅花因风簌簌而落,落红满地。

  记得顾云天说过,武艺越强的人,越能将自己隐藏起来。而傅绎一直隐藏的很好,这是不是说明他武艺很高呢……待顾艾再回过神时,只见黄鹂站在傅绎身边,也不知她说了什么,只见傅绎频频点头。

  隔着格子窗看去,顾艾轻轻咬了咬唇。黄鹂能干机敏,深得傅绎信任,而她呢?她缓缓低头看了眼双腿,眸子里的光芒瞬间黯淡不少。

  可是很快的,顾艾又自言自语道:“我这双腿还能好起来,只要我加紧锻炼,定能恢复如初,到时候我也可以像黄鹂一样,站在他身旁。”

  这样一想,顾艾很快又笑了起来,在殿内来来回回吃力地走。直到兰月过来叫她用膳,她才满头是汗的出了门。

  到了上善宫,傅绎见她气喘吁吁便询问缘由。她如实回答,傅绎劝她慢慢来,不可操之过急。但窗前黄鹂与傅绎并肩而站的画面,却久久在顾艾眼前徘徊不去,故而只面上答应傅绎,心中却有自己打算。

  用过膳,傅绎与顾艾下棋。这一下便是没了时辰,一天转眼就过去。

  临睡前,顾艾又在殿内走动,一边走一边回忆白天情形,黄鹂不在,姜虎与王良也不在,公孙为出去后就没回来。似乎每个人都有事做,只有傅绎与她闲着。

  其实她想知道,他们都去哪儿了,又做了什么?为什么傅绎不愿意告诉她?

  是因为时候不到,还是一筹莫展根本没有头绪可言?

  走的累了,顾艾沾枕就睡……

  接下来的日子,都是前一日的重复。傅绎整日在上善宫,让她与他下棋、喝茶、赏花、赏月。似乎无所事事,他不主动提及那些事,她也不好意思主动询问。

  一日,顾艾早早回了静心殿歇息,到了深夜,她便起身到窗前探看。

  卯时,公孙为与姜虎离开上善宫。黎明将至时,公孙为也离开了。她心中没底,摩挲双手。回宫已有十多日,却无一丝一毫进展,这凶手也太过狡诈。

  午膳后,傅绎终于不让顾艾陪他下棋,说下午要出去一趟,许是很晚才回来。

  顾艾终于忍耐不住,问他:“你去哪里?他们呢,他们怎么样了?”

  傅绎眉梢微扬,愉悦道:“你终于问了,我以为你还要等上很久。”

  顾艾道:“既然你知道我着急,就快些与我说说。”

  傅绎道:“我暗中调查顾府,想知道顾府因何被连累,结果发现与顾韵关系稍进的人,不是辞官归隐,就是告老还乡。倒是揭发顾韵为奸的人,如今平步青云,为官为臣。”

  原来不是没有人为顾韵说话,而是能说得上话的人,都已经远离朝堂了。顾艾低声道:“有没有可能是太子做的?”

  傅绎道:“询问冯江等人时,三弟就已经能够确定,大哥与顾家毫无关系,甚至在顾家上,大哥也曾暗中调查过,只是发现顾韵为奸的证据确凿,他才停手不管。”

  顾艾陷入迷茫:“将军府闯入刺客那夜,那些人也想杀顾家的人,这难道中间没有半点联系?一切都是我想的太多?”

  傅绎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往往离真相越近,就越是容易看不清。别急,我们要一点点拨开迷雾。”

  顾艾有些失落:“可迷雾太多,怎能拨动?”

  “那就等真相找上门来。”傅绎道:“我就在这里,想要杀我,就来这里杀我。”

  这个时候,顾艾忽然明白为何傅绎会整日不出了。他在等,等凶手自己送上门来。

  傅绎见时候不早了,就跟顾艾道:“下午你若觉得闷,就让兰月陪你说说话,我尽快回来陪你。”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顾艾道:“你万事小心,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事了。”

  傅绎道:“放心,我知道。”

  待傅绎离开,顾艾就出了上善宫,在院子里锻炼。兰月在旁陪她说话,她倒也不觉得闷。

  申时不到,傅绎就回来了。与之一起来的,还有身穿龙袍的皇上傅坤。

  顾艾见之,立刻就要下跪。

  傅坤双手扶住了她,慈祥道:“你的事我都听绎儿说了,养好身子重要,繁文缛节,能免则免。”

  “谢陛下。”顾艾轻声道。曾经她千方百计想要见到傅坤,想当面告诉他,顾家是被冤枉的。可是当真见到了傅坤,她却觉得无能为力。朝臣为顾家说情的下场有目共睹,她说了又能如何?

  待顾艾站定,傅坤才往后退了些。

  傅绎眼尖,见她脸色发白,就询问道:“你不舒服?”

  顾艾点了点头:“可能走太多了。”

  傅绎蹙眉:“都说了让你慢慢来,你急什么?我扶你回去。”

  没想到傅绎是这般随性,眼下皇上还在眼前,顾艾急道:“无碍,我这只是……”

  “闭嘴。”傅绎声音沉了几分,又跟傅坤道:“父皇,我去去就来。”

  傅坤笑道:“去吧。”

  傅绎头也不回,扶着顾艾慢慢朝静心殿走去。进了静心殿,傅绎直接拦腰抱起顾艾,将她放到床榻。这时,顾艾的脸色已是苍白无比,额上冷汗涔涔。傅绎大惊,立刻就要叫人去请御医,顾艾虚弱开口道:“主子莫急,我只是闻到了皇上身上的香料,过会儿就好。”

  “我与父皇待在一起很长时间,为何我没有任何反映?”傅绎问道。

  顾艾微微喘着气,许久才道:“我与你说一件事,可你不许生气,也不许怪我善做主张。”

  她能这般说,就必定不是什么好事情。傅绎面色沉沉:“那要看是什么事。”

  顾艾轻轻摇着他的胳膊,撒娇道:“求你了,别怪我,好不好!”

  傅绎拿这样的她没有丝毫办法,只好叹道:“我依你,你说吧。”

  顾艾这才敢开口:“你身上的毒被我解了,如今中毒的是我。”

  “你说什么?”傅绎脸色立变,压低声音道:“这是怎么回事?”

  顾艾见他铁青着脸,不由缩了缩脖子,其实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一怒,她还是会害怕。她指着门外小声道:“皇上还在外头,你先出去见他……”

  傅绎紧握双手,看了顾艾半晌,冷脸朝外走去。

  殿内无人时,顾艾躺着直叹气,本来这件事她该早些跟他说,可是依着他的性子定是不许,她这才隐瞒许久。他这人生性多疑,如今她好不容易取得他的信任,他总算对她和颜悦色,若是因此事他再怪罪与她,或者再隐瞒她做些其他事,这般一想,她就头疼不已。

  香味散去,顾艾的脸色渐渐有所好转,头脑也渐渐清醒不少。待傅绎一进门,还未开口说话,顾艾就道了歉:“我知道错了,下次我一定提前知会你。”

  傅绎站在床沿,怀抱双臂,冷笑问道:“你待我忠心耿耿,不惜以身试毒,我感激你都来不及,你又何错之有。”

  顾艾心中咯噔一下,他这般说,叫她比遭冷嘲热讽还要命。她小心翼翼看着傅绎,见他满面怒气,只好又低了几分语气,指天发誓:“若我下次再自作主张,就罚我不得……”

  “你闭嘴。”傅绎倾身向前,止住她后面要说的话:“你知不知我为何生气?”

  顾艾点头:“知道,是我自作主张……”

  “我是气你不珍惜自己。”傅绎怒道:“我一心想让你活的快乐些,轻松些,你却给自己找麻烦,你是嫌活的太长了么?”

  没想到他在气这个,顾艾心中千般滋味,眼眸低垂,轻轻抿了抿唇,半晌才道:“你比我的命重要。如果能一命抵一命,我愿意代你去死,这点毒又算得了什么。我既已知道药方,这个毒能不能解,就是我说了算。”

  她愿意为他去死!傅绎满脑子都是这句话。这世上他听过太多花言巧语,可他知道,那都不是真的。只有叶草,就只有叶草,从始至终拿一颗真心待他。他再无法忍受,将顾艾紧紧抱在怀中:“无论你是男是女,我都喜欢你……”

  还未说完的话都停在了嘴边,只因他察觉到怀中人的不寻常。怀中的人胸脯柔软,分明是个女子!他低头看着顾艾,不可置信道:“你……你竟是女子!”

  欺瞒傅绎本就是无奈之举,被傅绎拥抱是顾艾从未想过,待她缓过神来,已是被傅绎揭穿身份。她满面羞愧道:“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只是我有不得以的苦衷。”

  傅绎却道:“你是女子,那映月,你可是真心喜欢?”

  顾艾摇头:“我当时留下她,是因为她弹琵琶那日曾戴着我的金钗,我想从她口中探出顾家的事。”

  傅绎微微后退几步,看着相貌平平的人,半晌才问:“你是顾家仆人,如何戴得起金钗。”

  顾艾深深吸了一口气,豁出去道:“我是顾艾。”

  “休要骗我,我见过顾艾画像。”傅绎顿了顿,又道:“何况她已经死了。”

  “事到如今,我不敢再有半分隐瞒。”顾艾起身,就要下床。

  傅绎连忙将她扶住:“你要做什么?”

  顾艾道:“擦去脸上脂粉。”

  “你好生歇着,我去给你打些水来。”傅绎一直把顾艾当成男子,如今突然知道她是女子,而且还是他曾经的意中人,多少有些不太适应,别扭道:“方才是我唐突了。”

  顾艾脸色更红:“主子若是知道我是女子,就不会那样了。”

  傅绎抿了抿唇,没有再言,转身去了殿外,很快就打了水来。待看清顾艾那张未施脂粉的面容时,傅绎竟是惊地半晌说不出话来。顾艾画像本是已经貌比天仙,可本人却是比画像还要好看三分。

  顾艾小声道:“爹在狱中想以死明志,我不得已才想了法子逃出来。本想面见圣上告御状,后来发现这一切,我根本无能为力。”

  傅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是顾家掌上明珠,曾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如今却周旋阴谋诡计、精于心计,这其中变化,多少辛酸夹杂其中。他虽未感同身受,却是亲眼目睹。他甚至还做了那个让她难过的人,在她家破人亡时,更添油加醋奚落过她,在那个时候,她该有多难?

  “主子,我隐瞒身份接近你是我不对,想要从你身上得到些顾家的事更是不对,但从始至终,我从未想要利用你,对你也从无二心……”

  “别再说了。”傅绎再次将她拥在怀中:“我都懂。”

  “我可是女子。”顾艾试着推开他:“这样不合适。”

  傅绎紧拥着她:“我喜欢你,这就没有什么不合适。”

  “可是……”

  “顾艾,你不许拒绝我。”傅绎喃喃道:“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因为映月,我才一直忍耐再三。如今知道你不喜欢她,我真的很高兴。所以这个时候,你不要说让我不高兴的话,哪怕只有这一天,行么?”

  “好。”他的怀抱太温暖,她也不舍得离开。

  良久过后,傅绎才缓缓放开了她。那张倾城之容,让他再移不开双眼。可是他不敢再看下去,唯恐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只低头看着光可鉴人的地板。

  “主子,我身上的毒与皇上身上香料相克,轻则头晕,重则死亡。”顾艾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不少。

  傅绎道:“此事非同小可,需万分谨慎。”

  “我愿一试。”顾艾大胆自荐:“今日陛下来时我恰巧脸色不好,你又扶我进来。如果凶手是皇上,就会再来试探。如果不是,凶手很快就会来……”

  “以后这些事你就不要管了,该如何做我心中自有定夺。”傅绎温声道:“你好好养身子,等日后身子好了,我带你游山玩水,饱览大好山河。”

  “为什么?”顾艾浑是不解:“就因为我是女子?”

  傅绎摇头:“如今涉及到父皇,比以往更加难了。你身子才好,不宜劳累。”

  顾艾坚持道:“正是因为更加难,所以我才不能袖手旁观!”

  “我不能拿你冒险。”傅绎柔声道:“你是叶草的时候不行,是顾艾的时候更不行。无论你是男是女,在我心中一样重要。只是女儿身,就更加应该去呵护。”

  可我想与你其并肩,不想无所事事像个废人。”顾艾急道。

  傅绎轻抚她的面庞:“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参与其中,我会分心。”

  “这……”

  “就像外敌来犯名城时那样,我确保你平安无事,才能全心全意迎这一战。”傅绎见她面色犹豫,便知说动了她,又趁势道:“你该知道,现在正是当务之急,我若稍有分心,将可能酿成大祸。到时死的不只是我,还殃及三弟与公孙为。”

  顾艾只好道:“我听你的,就留在这。”

  傅绎这才笑了:“你放心吧,以前我不想死,以后我更不想死。”

  顾艾问他:“为什么?”

  傅绎目光灼灼:“我终于能无所顾忌喜欢你。”

  她的脸瞬间红了透,慢慢低下头去,只小声道:“我是罪臣之女,又假死逃生,这张脸被太多人见过,喜欢我,会让你陷入是非之地,即使是这样,你还要喜欢我么?”

  傅绎不答反问:“这能比喜欢你男儿身时还难?”

  顾艾没有再言,却是紧紧握住他的手再也不松,顾家一日不洗刷冤屈,她就一日不能恢复真身。与傅绎牵扯太多,只会让傅绎处境更加艰难。事关生死大事,儿女情长就显得太过微小。过了许久,她才慢慢开了口:“待风平浪静,你想去哪儿,我便陪着你去哪儿。”

  傅绎眼底笑容更浓,回握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时光静好。

  许是谁都不愿打破这份静谧,两人也不再多言。顾艾半躺在床,傅绎就坐在床沿,无声陪着她。

  又是许久过去,傅绎才开口道:“你身上的毒,解了吧。”

  “好。”顾艾回道。

  “给我下毒。”傅绎言简意赅。

  “好。”顾艾会意,思了片刻,又开口道:“我给自己下的毒,比你之前的要重三分。因此,我的反应会强烈一些。”

  “你真是……”傅绎想了半晌,却想不出该说什么,只是轻轻一叹:“你要学会对自己好一些,不要傻的什么都去付出。”

  “我对你好,是因为你对我好,对顾家也好。”顾艾毫不犹豫道:“我哪里能想到这么多,知道你有危险,就想为你做些什么。可惜身单力薄,总无法像王大哥跟姜大哥那样保护你。”

  “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傅绎道:“你还是太过单纯。”

  “你好不好,我心里知晓就好。”顾艾道。

  傅绎声色温柔:“日后,我会待你更好。”

  此时有风来袭,吹开了窗子,梅花从窗外飘落进来。淡淡梅香侵入鼻尖,惹顾艾心情愉悦,她回眸看向散落地上的朵朵梅花,眸子里闪着灵动光泽。

  傅绎一动不动看着她,她本是富家小姐享尽宠爱,却流落民间饱受疾苦,非但没有意志消沉,反而越挫越勇。她这样坚强,又这样美好,值得他用一生去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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